清平梦华录(14)

2025-09-27 评论

  巷尾正中,有一扇红漆小门,门前有俩石狮子。

  门上一副官匾,经累累岁月,充满古朴气息,金字虽已褪色,却依旧充满威严,上书五字:【大宋驱魔司】

  “项大人回来了!”石狮子说。

  另一只石狮子从台座上跃下,带走马儿,马匹便顺从地跟着它走了。

  项弦提着吃的,手指一点,红漆门外的空间泛起涟漪,门打开,里头是花团锦簇的前院,院内已点上了灯笼,东侧的假山前流水潺潺。

  “阿黄呢?”项弦道,“阿黄!我回来了!老乌?!”

  项弦把东西胡乱一扔,过门廊,进了厅堂,主座之处设一正榻,乃是项弦日常起居所用,榻畔有一黄金打造的鸟架,架上栖着一只通体暗红、头顶有数缕橙黄绒毛的鸟儿,正将头埋在翅膀下打盹。

  项弦拿了根拨炉灰用的签子,戳了它一下,那鸟儿差点摔下来,抬头盯着项弦看。

  背后又有男人的声音道:“老爷,您回来了。”

  “嗯。”项弦解下佩剑递过去,管家躬身接过,放回厅堂内的置剑台上。

  正厅“山海明光”四字牌匾下,镇魔之剑归位,大宋驱魔司登时充满气概。

  那管家名唤乌英纵,容貌似刚过而立之年,身穿藏青色猿纹绣袍,收拾得整洁干练,侧颔满是精心修过的髭髯,皮肤白皙,双目有神,武人身材,乃是跟随项弦多年、尽心尽力伺候的忠仆。

  “先洗澡。”项弦活动肩背。

  乌英纵稍一躬身,前去安排。项弦将架上的鸟儿又摸又揉地摆弄了一番,才走向侧院,宽衣解带,到得院内时热水已备好,项弦也脱得浑身赤裸,敏捷翻进浴桶,浸入水中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

  乌英纵一手捧着个托盘,盘上盛了桂花酿,项弦伸手时,乌英纵便递过与他饮用。

  “看似去了不少地方。”乌英纵道。

  “还是不曾打听到心灯去处。”项弦答道,“阴错阳差之下,得到了‘天命之匣’。”

  乌英纵点了点头,没有插话,充当聆听者的角色。项弦一路上都在思索时光之神倏忽的警告,话说一半,突然道:“你知道萧琨这个人么?”

  “未曾听闻。”乌英纵说。

  “大辽驱魔司执掌。”项弦说,“替我查查此人底细,以及唐驱魔司北迁的具体事宜。”

  “是。”乌英纵答道。

  项弦又道:“再去告诉郭京,天命之匣压根就不是传国玉玺,没能带回来,但有了新的发现,我得与他谈谈。”

  “是。”乌英纵又说。

  “我不在的时候,汴京有消息么?”

  “没有消息,倒是康王来找过您好几次。”乌英纵答道。

  “康王来了!康王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那俩石狮子又开始叫唤。

  “让他进来。”项弦说。

  乌英纵去开了门,康王赵构,当今皇帝第九子将伴当们留在驱魔司门外,径自进来,到得院内,问:“哥哥呢?”

  “稍等我一会儿。”项弦起身去冲水,身躯轮廓映在屏风上,说,“来得正巧,有事找你。”

  赵构站在屏风外,说:“你要的心灯下落,我让金石局找了,找来一共两百多盏,都堆在库房里头,明日你自己看去。”

  “那是个人,殿下,”项弦说,“心灯是个人。老乌!去把我带回来的酒菜热一热,请殿下先用。”

  赵构摊手,答道:“我说过了,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项弦赤裸身体,在屏风后走到另一旁,赤脚站在地上,他的身材修长白皙,肤色犹如象牙,习武艺令他肩宽腰窄,不该多的肌肉一处不多,不该少的肌肉亦一处不少,目若点星,眉如飞羽,站在秋风里,就像一棵皎白的玉树。

  他扳了几下头顶的竹管,拉扯汲水杆,水流冲下,为他洗刷全身,以皂荚,冲刷身上多日以来的尘泥。

  “你去了哪儿?”赵构在外头十分关切。

  项弦说:“待会儿再朝你细说。”

  乌英纵过来,将赵构请走。项弦洗过头,回往房中换了身黑袍,单衣长裤裹在身上,披散的头发依旧半湿着,到院中地下穿了一双薄底皮屐。

  赵构只是坐不住,片刻后又出来找他,只见项弦站在后院僻静一侧,对着满墙的竹子摘竹米。

  再过一刻钟,项弦才回到正厅,将一把竹米放在鸟儿阿黄面前。

  “殿下请。”项弦坐上大驱魔师的主位。

  赵构见了项弦,只欢喜得不得了,一双眼睛盯着项弦看,仿佛粘到了他身上,笑道:“来前我已吃过了。”

  项弦总算吃上了美味的鸡,感慨人活着,果真是为一口吃的,又喝了少许酒,精气神总算回来了。

  赵构满脸期待,等项弦告诉他这段时候里的事。

  他们在两年前一次秋猎时相识,那时项弦跟随大驱魔师郭京,随同皇家前往洛阳围猎。那时的赵构刚满十六,正是少年人心性,无意中得见项弦身手,当即惊为天人,起了结识之心。

  是时皇储赵桓也有拉拢项弦这年轻英才之意,然而幼弟表现出了兴趣,赵桓便不愿再上赶着。自相识起,赵构总三不五时地来找项弦,缠着他想学点法术。项弦尽力想教他少许,却因康王赵构先天资质欠奉而只能作罢。

  这丝毫不影响赵构对项弦的崇拜,他总会有问不完的问题,譬如说乾坤袋为什么无穷无尽能装得下诸多法宝,法力如何在经脉里流动,指头为什么会迸发出火焰,人死后魂魄归于何方……

  今年更是变本加厉,从十天一来变成三天一来,每次都能在驱魔司里坐好几个时辰,问长问短。项弦也不客气,常常使唤这名皇子为他跑腿办事。

  项弦主动说:“明日我需面见官家,请殿下替我安排。”

  赵构:“啊?”

  平日里项弦无论吩咐办什么事,赵构俱一口应承,绝不拖延,唯独这件事赵构有点犹豫,作为项弦的绝对倾慕者,唯一能抗衡的力量只来自赵构的父亲——道君皇帝赵佶。

  “有什么事吗?”赵构紧张起来。

  项弦:“这次我的任务,乃是奉郭京郭大人的命令,前往佛宫寺找一件名为‘天命之匣’的宝物,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传国玉玺。”

  赵构连连点头听着,起初充满了期待,继而错愕,再是震惊。

  “什么?!”

  那声音将阿黄吓了一跳,只见它拍拍翅膀,飞走了。

  “你……最后没将匣子带回来吗?”赵构难以置信道。

  “事出突然,当时情况已来不及了。”项弦说。

  回程路上,项弦细想推测,想必是上古时不知哪位技艺高强者斩杀了这名唤倏忽的家伙,再将其头颅封在了青铜匣中。时日久远,封印已随着铜匣腐朽而逐渐失效,松动之下,令藏在匣中的头颅能得以发声,兴许再过一段时日,封印便将彻底消失。

  即便不用人释放,倏忽最终也能脱困,自己与萧琨,不过是阴错阳差,恰好撞上。

  可这过程就像倏忽所言,果真乃命中注定么?项弦想到此节,又不禁疑神疑鬼。两年,还有两年,两年后,无论大宋还是神州,都将发生极大变故。

  赵构一脸不知所措。

  “那叫萧琨的家伙坑我,我尚未想清楚,他就问了,最后还把匣子斩了个稀巴烂,”项弦无奈解释,“如今连证物也没了,唉!但过后细想,我觉得它也不会愿意跟着我走。”

  赵构不曾得见倏忽,全凭项弦转述,半信半疑,又不好反驳,顺着他的话推测道:“对,被关了许多年,你把匣子打开,都是先跑再说。”

  项弦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倏忽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倒也不尽然。”项弦解释道,“世间万物,俱有其因果环环相扣,我俩还它自由,‘因’在我与萧琨身上;倏忽若不闻不问,就此逃跑,此事定不得了结。咱们常说‘一报还一报’,被囚数千年脱困这等大恩,倏忽不报,其后定有大难,它不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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