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启动宿命之轮,令因果回转么?他在等什么?这也许印证了他们先前的推断——宿命之轮并非随时都能使用,须得等一个魔气充盈的时间点,或是搜集到足够的力量。
斛律光回来了,带着一串兔子。
“老爷,想吃点新鲜的,只有兔子了。”
“烤着吃罢,”项弦说,“我要饿疯了。”
离开玉门关后他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今夜至少有个山洞,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宿营,已算难能可贵。是夜,大雪呼啸,昆仑山中变得更冷了,狂风不时夹着冰雪倒灌,项弦横在洞口处充当挡风屏障。
斛律光则打着瞌睡,倚在一旁守夜。乌英纵化作猿身,搂着潮生让他取暖。
“白驹儿,你去睡,不必守夜了。”项弦说,“都睡罢,太冷了。”
斛律光睡眼惺忪,钻到白猿侧旁。萧琨在靠近项弦一侧躺下——让他去学潮生蜷在乌英纵怀里,萧琨实在做不到。项弦头顶一侧蜷着阿黄,这处虽在风口,却依旧散发出暖意。
萧琨说:“大辽的寒冬,比现在更冷。”
洞中十分安静,项弦闭着双眼,傍晚时的念头挥之不去,奈何萧琨背对着他,也不说话。
项弦有时总忍不住想,萧琨是如何看待他的?
将他视为朋友?兄弟?上下级?抑或其他?那一天在地渊神宫中,萧琨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接了一记魔矛的刹那,项弦只觉自己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
血液溅开,沿着他的脖颈、胸膛淌下,浸润全身的感受,让项弦为之震撼。灼热的血液就像没入了他的肌肤,与他的血融在一起。
“在想什么?”萧琨突然开口。
项弦:“你睡不着?”
萧琨:“兴许是打架打习惯了,放松下来,竟是不好入睡。”
项弦从感受中短暂地抽离,回过神,说:“在想咱们初识的雪夜。”
“嗯。”萧琨答道,“玄岳山里,我一路上跟了你很久。”说着翻了个身,又道:“今晚比那晚还冷得多。”
项弦打趣道:“我看你是被冷得睡不着。”
“你说得对,”萧琨要起身,说,“得挪个地方。你就这么不怕冷?”
项弦看了眼洞内,斛律光已快睡着了,倚在巨猿身畔,潮生则整个人缩进了老乌的怀里。
“里头没位置了,”项弦说,“过来,我抱着你。”
项弦的身体很热,从背后搂着萧琨,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萧琨稍动了动,感觉到项弦的胸膛犹如焕发出烈火的一轮旭日,顿时让他暖和了起来。
“别乱摸。”萧琨警告道。
项弦打了个呵欠,只觉非常受用,那天被魔矛贯穿之时,他们也是以这样的姿势贴在一起,而在风雪中的山洞内,抱着萧琨,让项弦觉得再舒服不过了。
他俩很快就睡着了,梦境被连在了一起。
项弦蓦然发现,自己回到了驱魔司中!
一切都如此熟悉,房内点着一根红烛,昏暗的光线里,自己与萧琨赫然正抱在一处。
“这样行么?”萧琨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声道。
项弦躺着,而萧琨以一手支撑,伏在他的身上。
项弦心脏狂跳,打量彼此的身体。
“像在做梦,”项弦看着萧琨那漂亮的眼睛,说,“但我喜欢。”
旋即,项弦一手搭着他的脖颈,与萧琨的唇凑到一起,开始放肆地吻了起来。萧琨则将手放到他身后,紧搂住他的腰。
那一吻开始,便惊天动地而不可收拾,他们紧紧相抱,温暖的唇舌纠缠,直到项弦骤然睁眼。
山洞内,项弦下意识地一震,醒了。
萧琨不知何时转身,从背朝他改而面对面,他们就像梦境中一般,互相抱着,只是穿着单衣。萧琨枕住项弦的胳膊,一手则环过他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项弦的腿架在了萧琨的腰上。
彼此呼吸交错,梦与当下交叠在一处,令项弦的心脏咚咚狂跳。
他们鼻子相抵,距离对方的唇不过半寸。
萧琨动了下,项弦马上闭上双眼。不一会儿,项弦感觉到萧琨醒了,因为他的呼吸节奏变了。
他在看我?项弦按捺住睁眼的冲动。
萧琨轻轻地从项弦身前起来,悄无声息地穿上外袍,绕过他前往洞外。
风已停歇,昆仑山的积雪也将消融,似乎没有尽头的寒夜之中,萧琨独自坐在洞外的一块大石上,看着浓墨般的夜色。
不片刻,项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睡不着?”
“做梦了。”萧琨说。
项弦站在萧琨身后,风一停,寒意便被驱散了不少。
“你说前几世里,咱们都经历了些什么?”萧琨没有回头,突然问项弦。
项弦:“我也想过。”
静谧的夜里,萧琨又说:“我杀了你,抑或你杀了我?”
项弦:“一定是杀来杀去么?不能有点别的?”
萧琨的幽瞳在黑夜里泛起了微光,但很快,他打消了洞察项弦内心的念头,甚至没有转身看他,蓝光就逐渐暗淡下去,继而消失。
“咱们也曾来过这儿,说过一样的话么?”萧琨略带着茫然。
“我觉得没有。”项弦道,“实不相瞒,萧琨,我觉得咱们上一次,甚至上上次,也一同去过许多地方……怎么说呢?”
他来到萧琨身畔,坐下,伸手搭他肩膀。萧琨拨开他的手,让他规矩点,改而按在他手背上。
“上一次,咱们应当也是兄弟,”项弦说,“因为我初见你时挺高兴的,发自内心地高兴。”
萧琨心中滋味很奇怪,他们就像两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在宿命之轮的力量下再度相遇,却谁也无法想起往事与细节,伴随彼此的,只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受。
“只是兄弟么?”萧琨正色问。
萧琨的本意是想问,除了互相守护以外,是否也曾翻脸成仇?但两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倏忽的第三个预言。
“你们将爱上彼此……”
项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换作平日,他定会插科打诨过去,但他看萧琨的表情,竟是仿佛有别的话想说。
气氛突然变得旖旎起来。
项弦说:“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爹?”
萧琨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项弦差点大笑,萧琨抬腿要踹他,项弦忙闪身躲开,色变道:“你看!快看!那边!”
“什么?”萧琨转头,只见漆黑的群山里泛着一缕破晓的微光。
“天要亮了。”项弦说。
萧琨猝不及防,衣领被扯开,被项弦趁机塞了一团雪进去,顿时大叫一声。
“别喊!”项弦一脸诚恳,急促劝阻道,“喊叫会引发雪崩!当心山上的积雪……”
萧琨无论如何都要惩罚项弦,把他摁在雪地里,骑在他身上,以法力聚集起雪,就要朝他身上猛塞。项弦疯狂挣扎,说道:“等等!快看!这回是真的!”
萧琨明知项弦又在恶作剧,看着他那张脸,一时竟舍不得下手揍他。项弦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露出促狭与紧张的表情,不住讨饶,叫了几声“我不敢了”,萧琨揪着他的衣领,竟是有种躬身凑到他唇上,狠狠亲他一口的念头。
项弦再次变了脸色,认真道:“鹿!鹿!快看啊!”
项弦竭力起身,扳着萧琨的头,抱着他的腰强行让他转头看。萧琨正抓着一团雪,转头间突然看见了一道光。
白鹿出现了。
白鹿拖着绚丽的星辰之光,从昆仑山掠过,犹如流星般刷然投向远方。
“是咱们上次见的那只?”项弦瞠目结舌。
萧琨转头晚了,只看见空中掠过的光痕与白鹿的残影,他马上放开项弦,两人一前一后,攀上高处眺望。
东方露出鱼肚白,那道光温柔地投向了昆仑山腹之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