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皮长戈显然对乌英纵很满意,又说,“穿上罢。我再看看你妖身。”
乌英纵化作白猿,弓背蹲踞于皮长戈身前。
“还得修炼啊,”皮长戈说,“你没有野心,变回去罢。”
“是。”巨猿低声道。
“坐。”皮长戈拍拍身畔位置,乌英纵听到响动,转头望向长廊,只见白鹿载着潮生回往房中。片刻后,潮生想是睡了,白鹿又踏空飞了出来,轻车熟路般飞往花园。
“那鹿第一次来,”皮长戈笑道,“像在自己家一般。”
乌英纵心里牵挂着潮生,皮长戈拍拍他的手背,说:“你很爱潮生,我看出来了。潮生也爱你,挺好的。”
乌英纵当即脸红了,没有否认,只点了点头。
皮长戈:“说说你自己?怎么修成人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潮生这才去红尘中,不到半年光景。”
乌英纵迟疑片刻,便将自己的往事,以及与潮生相识的过程朝皮长戈原原本本交代了一番,皮长戈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末了,皮长戈叹了口气,说:“我的事情,想必潮生都对你说了罢。”
乌英纵答道:“前辈,他只稍提过几句,但我想,白玉宫中有句芒大人的神力,您一定能活下去。”
皮长戈:“终日躲在宫中,像个缩头乌龟,眼看你们在下界受磨难,像什么样子?我现在连陪潮生去玩几天,也办不到了,你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万一你们又像这次般,需要我出手,我能不管么?”
长廊房间内:
项弦躺了一会儿,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在夜间独处。数月中每次投店或宿营,他都与萧琨相伴,形影不离,此时各自独睡,反而变得不习惯了。
阿黄停在窗台前,一只翠鸟飞来,低声唱着歌,展开漂亮的翅膀,在阿黄面前盘旋。
阿黄面无表情,边吃竹米边看翠鸟表演。
“这是求偶时跳的舞?”项弦躺在床上,好奇道,“你俩都是公的吧?”
“公的不能跳给公的看么?”阿黄头也不回地答道。
项弦:“可以!当然可以!你高兴就行。”
阿黄:“上回在月牙泉,谁给谁跳胡旋来着?”
项弦抬手,示意认输,在房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逛逛。
离开卧室后,项弦第一个想找的人是萧琨,却发现他不在房中。今夜是个满月夜,月上中天,照得白玉宫中银光闪烁,神树与诸多植物俱蒙上了一道银纱。
项弦走上宫中西侧的露台,朝下眺望,只见皮长戈与乌英纵在神树下,潮生不知去了何处,另一侧花园内的水池旁,白鹿发出淡淡的光,想必是牧青山,一旁还有人站着。
而在书阁一侧的台阶上,则躺着另一个人,身旁坐着人在交谈。
项弦思考片刻,该去找谁说说话?片刻后他跃下露台,沿着花园的曲道前去。
白玉宫正殿:
斛律光悄无声息,走进来打了个转,正要离开时,一个声音响起。
“做什么?探头探脑,和做贼似的。”
斛律光被吓了一跳,竟完全未发现殿内有人……有龙。
“您……您好,前辈。”斛律光说。
那人正是禹州,正躺在西王母座下的台阶前。
“您在做什么?”斛律光问。
“看星星。”
斛律光:“?”
斛律光转头,望向夜空,又看禹州的脸,他从小在大漠中长大,对头顶灿烂的银河繁星,早已见怪不怪。
禹州出神地说:“你是不是想说‘星星有什么好看’?”
斛律光在禹州身边坐下,正要回答时,禹州又道:“星辰揭示了每个人的宿命,大到腾云驾雾的龙,小到树叶上的一只蜗牛,都循着星辰的运行,拥有自己的路。”
斛律光“嗯”了声,想了想,说:“不知道我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禹州:“知道太多,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斛律光:“那么前辈,您从星辰里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今晚有一个人会过来,”禹州说,“求我指点他的心灯。”
斛律光震惊了:“怎么看出来的?”
禹州坐起,一手扶额,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斛律光。
“你这人没什么心眼,”禹州无奈道,“有人说你傻么?”
“从来没有!”斛律光笑了起来。
禹州注视斛律光双眼,想了想,而后道:“看来心灯也不是只选聪明的哪,你与我那老部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也罢,吃了你提着上门来拜师的肉,也是缘分一场。”
斛律光说:“我确实想找一位前辈,指点我的法力,我希望能帮上大伙儿的忙。”
“是那猿猴教你这么做的罢?”禹州随口说破,“难得来昆仑,总得投一位明师。”
斛律光忙解释道:“没有,我从没这么想过!因为您是龙,龙是世上最强的,所以我……嗯……”
禹州说:“很好!我喜欢没城府的人,就你了。”
第49章 光阴
神树下,皮长戈正与乌英纵并肩而坐。
皮长戈手里剥开松子,随手喂给一旁等候的松鼠,余下的则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碗中,说道:“……或许下一次再去人世间,我就回不来了。”
项弦抵达树前,乌英纵见他来了,忙起身道:“老爷。”
“你好,这位老爷。”皮长戈看了他一眼,问,“吃吗?这是西王母升天前种下那棵古松,结出来的子实。我正与乌老弟聊起白玉宫的事。”
项弦示意乌英纵坐就是,自己背手站着,看这光景,皮长戈似乎一见之下就很喜欢乌英纵,并未因他与潮生亲近,辛辛苦苦养大的果实被猿给拱了而找他麻烦。
“他说他是你的管家,”皮长戈抓了一把松子,递到项弦手中,说,“他发过誓,要毕生侍奉你,但你又做主把他送给了潮生,你自己说说,你安的什么心?”
皮长戈一眼便知项弦打得啪啪响的算盘。
“是潮生喜欢他,我已拿他与斛律光换过,现在他是潮生的猿了。”项弦笑着说,他知道以乌英纵那脾性,解誓是没用的,不如把他送人,成人之美来得更简单直接,“皮前辈想让他来白玉宫,与你们作伴?”
乌英纵更紧张了,项弦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说:“众生俱有自身缘法,有其宿命。当初你跟着我,从蓬莱脱困来到人间,又何尝不是为了今日呢?”
皮长戈大笑起来,朝项弦道:“你是个通透人。”
项弦观察乌英纵,回想起在巫山见面那天,当时尚未察觉,如今细想,乌英纵竟是对潮生一见钟情。难得的是,潮生也在尽己所能地回应乌英纵,虽不知道中途发生过何事,但短短半年间,他们已有了两情相悦、一生相伴的意味,这种感情在世上极为难得。
只要乌英纵有心,项弦无论如何都会成全,何况白玉宫中只有皮长戈与禹州,乌英纵若能被他们接纳,宫内也会热闹些。
听皮长戈这话,想必他已经在物色下一任的护园神兽了。如果没有乌英纵,皮长戈会选谁?禹州么?
“我的寿数临近终结,”皮长戈说,“这回下凡,感觉尤其明显。这算机缘巧合么?不过,总得多谢你,白玉宫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松子归你了。”
项弦舍不得吃貔貅的馈赠,收好松子,心道幸亏没让貔貅与龙下昆仑山来接,否则万一这俩老头死一个在半路,没法交代。
项弦说:“但我记得,在白玉宫里住着,是不会死的罢?”
“是这么说不错,”皮长戈道,“但活太久也没意思啊,唉。”
“千万别这么说,”乌英纵道,“您得想想潮生。”
皮长戈笑了笑,说:“你是得宿命眷顾的白猿,又与潮生相好,愿意替我守树,就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