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165)

2025-09-27 评论

  “吃不下就去睡,”萧琨说,“你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

  项弦点了点头,沉默起身回房。片刻后萧琨朝牧青山低声说了句,牧青山会意,起身来到项弦房外,推开门。

  只见项弦衣服未脱,躺在床上,已困得睡着了。

  牧青山低声说:“白鹿令你此夜无梦。”

  牧青山一手抚过项弦紧闭的眉眼,一股无形之力散开,形成结界,笼罩了项弦的梦境。

  正厅内,众人各自散了。乌英纵收拾案几,说:“萧大人,兵部来了消息,酉时宋军已出城,正式赈济您的族人,让他们先吃饱饭;明日清晨,迁徙的队伍便将动身。您不必再担心了。”

  萧琨点头,说:“好,知道了。”

  晚饭后,他也进了项弦卧室,坐在榻畔看着项弦。

  项弦的眉头舒展开了,仿佛又恢复平日里无忧无虑的模样,唯独眼角带着泪痕。

  萧琨伸出手指,拭去项弦的泪痕。

  项弦的嘴唇红润,五官明晰,萧琨为他脱去外袍,自己也宽衣解带,躺上榻去,侧身将他搂在怀中。

  项弦枕着萧琨的胳膊,片刻后自行调整了姿势,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阵阵呼吸朝着萧琨的胸膛,与他有力的心跳搏动合在了一处。

  项弦睡得天昏地暗,到第二日晌午方起,发现自己被萧琨搂着时并不意外,仿佛本该如此,醒来后只呆呆地坐着出神。

  乌英纵已连夜赶制了丧服,大宋习俗内黑外白,萧琨又为他戴了孝冠。

  “智慧剑带身上么?”回到厅堂时,萧琨问。

  “不带。”项弦说,“留司里镇邪,毕竟魔气还没查出究竟,你千万当心。阿黄,你也留在这儿,有事随时遣鸟儿来报信,这次千万别再被弹丸给打了。”

  “嗯。”阿黄应了,项弦又撮了两下它头上的毛,朝萧琨道:“会稽与开封距离一千多里路,应声虫传声,传不到这么远。”

  “放心罢。”萧琨道。

  项弦简单用过早饭,知道不需多交代,毕竟有萧琨坐镇驱魔司。今非昔比,项弦已不需要背着如此沉重的责任了,凡事至少有萧琨与他一同承担。

  “过完头七我就回来,”项弦度过了最初时候,精神恢复了不少,朝伙伴们说,“别太想我。”

  “去吧。”潮生取出一枚包裹在符文绣布里的细枝,说,“这个给你,可以插在你家门口。”

  “盛荣之术,保佑我家子孙满堂么?”项弦道,“我这一支是四代单传。”

  “堂亲家也一样的。”潮生解释道。

  除了项弦与潮生之外,其余诸人都经历过父母的离别——萧琨自小无父丧母;乌英纵父母为猿,阳寿不过短短三十载;斛律光有母无父,母亲早已亡故;牧青山则全族尽灭于黑翼大鹏之手。

  大伙儿虽少以言语安慰项弦,却都有着默契,知道这是每个人一生中必修的功课。

  项弦简单道别后穿着一身丧服,出驱魔司大门,前往城外运河码头。

  左边石狮子说:“老爷!节哀顺变啊!”

  右边石狮子说:“老爷!看开点!轮回有数!”

  “知道了!”项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摸摸那俩石头狮子。

  萧琨说:“我送你,走。”

  乌英纵跟出来,道:“老爷,乾坤袋中是为您准备的开封特产。”

  项弦点头,乌英纵又说:“老爷。”

  项弦站在城门处,乌英纵想了很久,说:“太爷一生造福乡里,古稀之年,无病无痛,寿终正寝,也是喜丧。”

  项弦明白乌英纵虽不善言辞,却也想安慰自己、陪伴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项弦感慨道,“我只遗憾最后时刻,没能陪在我爹身旁。”

  “老爷在高昌城外救了数十万人性命,”乌英纵说,“较之此节,我想太爷更希望您在西域罢了。”

  项弦点点头,乌英纵又躬身行礼,目送萧琨与项弦前往码头。

  项弦看见远处码头正在卸货,船却不知在何处,问萧琨:“你替我安排了船?”

  “唔,”萧琨严肃地说,“马上就到。”

  虽然项弦眉头深锁,但较之昨夜,已看开了许多,不再被亲人辞世的愁云所笼罩。他环顾周遭,又看萧琨,说:“司中之事,就全交给你了。”

  萧琨坦然答道:“有老乌他们在,不至于出问题,你很快就会回来,不是么?”

  项弦打量萧琨,忽然意识到,这竟是他们在成都城外再一次相见后的第一次正式告别。

  这半年时间里,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不知不觉,变成了彼此人生的一部分,眼下竟是要分离了。

  对项弦而言,这种陪伴,就像已过了好几辈子一般。

  “突然很不习惯。”项弦说。

  萧琨伸出一手,项弦会意,拉着他的手,与他抱在一起。

  “那就不要分开。”萧琨抱着项弦,说道。

  项弦:“?”

  顷刻间,金龙拔地而起,疾冲天际!

  项弦大喊一声,被萧琨抱着,金龙升起,带上了天空,码头处不少人顿时看见了龙的身影,纷纷眺望天空,开始喊叫。

  龙躯疾射云端,继而一个俯冲,破开重重云雾,朝东南飞去,项弦被带得身体近乎横飞起来,喊道:“喂!你别作弄我!”

  “没有作弄你。”萧琨带着笑意,将项弦拉回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两人立于龙头,稍稍躬身,萧琨抓住龙角,施法展开辟风法阵,金龙提至最高速,沿着京杭大运河飞去。

  项弦抱着他的腰,在他身后回头眺望大地,开封城已被抛在了身后,四门外尽是朝着西、南两个方向迁徙的辽国流民,大运河一路延伸向南,依旧有诸多流民沿着运河两侧的官道撤离。

  项弦说:“送我到哪儿?金陵?”

  “陪你回家。”萧琨道,“昨夜已经与老乌、潮生商量好了。”

  项弦:“别闹,萧琨,你还得留在开封调查魔气,先前的事还没着落,万一魔族又来了怎么办?”

  “那就大伙儿一起去崖山跳海罢。”萧琨侧头朝项弦认真地说,“我已经烦死了。”

  项弦简直无言以对。

  萧琨:“当初在辽时也这般,全是责任,亡国时,我甚至没有去做我真正觉得重要的事。”

  “比如说呢?什么事?”项弦问。

  “譬如说,上京沦陷那夜,我本想保护那些收养的孩子,带他们离开险境。”萧琨说,“但我不得不先照顾撒鸾。”

  项弦想起乌英纵曾经的调查结果:萧琨在辽国接济过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以自己的俸禄抚养他们,更不时前去探望,相当于另一种程度的收养。

  “我从来不曾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萧琨遗憾地说,“不想再这般,如果这次不能陪在你身旁,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项弦没有安慰他,从语气中能听出他早已对此事看开。

  “旱情很严重,”项弦俯瞰大地,岔开了话题,不愿意萧琨再想悲伤往事,说,“已蔓延到黄河以南了。”

  “嗯,”萧琨也发现了,说,“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昨夜我还在想,在寻找天魔宫这件事上,来来回回地打转,是否当真为眼下最迫切的事?”

  项弦:“你想先调查驱魔司的案情么?”

  萧琨答道:“再说罢,兴许咱们回京时沿途能有发现。”

  日渐西沉,金龙已飞过陈留,转而朝东,飞向会稽。

  开封府,驱魔司内。

  正副使都走了,余下潮生、牧青山、斛律光三名不靠谱的家伙,以及担任总管家一职的乌英纵。

  这三人犹如家里没了大人的小孩儿,开始商量怎么去花天酒地。

  “咱们晚上出去吃罢?”潮生说,“看,我突然想起,还有很多钱呢!只是时间太久,全给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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