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写折子。”项弦说,“驱魔司今日就算重新组建完成,太好了!”
“哎?”宝音一脸茫然,“我呢?你们还没问我呢!”
项弦走过去,认真、严肃地说:“姐姐,天色不早了,你真的该回家吃饭了。”
宝音:“???”
是日黄昏,大宋驱魔司正式宣告重新成立。
“咱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项弦问萧琨。
萧琨:“上揽月楼,吃馆子。”
众人欢呼一声,当即各自前去换衣服。跟着项弦,想必又能吃到菜单上没有的好东西。
入夏后开封昼长夜短,白日间新暑消散,太阳下山后,龙亭湖、虹桥夜市纷纷开张,五颜六色的灯笼挂起,对大宋汴京老百姓而言,仿佛每一天都在过节,纵情享受,恣意欢笑。
下一个节日是端午,揽月楼亦换上了时令菜单。驱魔司新成立后的第一顿饭,又因项弦与萧琨归来,须得接风,乌英纵自然吩咐得极为妥帖,满席的珍馐佳肴,较之蔡府烧尾宴虽食材上有所不及,风味却各擅胜场。
夏季菜里,此楼最有名的就是一道唤作“银河揽月”的汤羹,以肥嫩的鲈鱼煎后起白汤,滚煮细小的银鱼,在汤中载浮载沉,鲈鱼白脊肉浸在汤中,如一弯新月,诸多银鱼则似繁星,汤羹上桌只要一口,便是传说中的“鲜得掉眉毛”。
至于其他的菜肴,如炸鸭佐梅子酱、填饼、卤肋排等自然不在话下,最让牧青山青睐的则是一盘清炒豆芽,根根如银丝般净澈,清爽美味。
项弦听潮生说了不少烧尾宴上的事,末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蔡京与他那栋梁好大儿,向来不对付。”项弦说。
“可他们是父子,不对么?”潮生很疑惑。
“人世间哪怕骨肉亲情,反目成仇的也有许多。”项弦说,“你不必管他。”
萧琨有点意外,蔡京竟不如何在意求长生。
宝音在旁只喝了两口汤,对南方的饮食倒不如何在意,依旧喜欢吃肉、饮酒。
“开封城里天天装扮得与过年似的。”宝音感慨道。
乌英纵:“较之你们室韦如何?”
宝音笑盈盈道:“要不是一路南下,看见大宋百姓在饥荒年间卖妻赁女,路边架着大锅煮小孩儿,我当真要醉在这场梦里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时都下不了筷子,尴尬沉默片刻。
就连屏风四面,其余雅座的宾客亦为之一静,声音短暂地停了数息。
项弦无奈道:“非得在这时说?”
宝音拣少许坚果放在盘上,推到阿黄面前,温柔一笑。
萧琨说:“年少时我不知天高地厚,想救下所有能救的人,帮助一切有需要的人,可是你告诉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辽国最终灭亡了,这是萧琨拥有再强的力量,也无法改变的,难不成他还能废帝另立?谁又能确保被大驱魔师拥立的皇帝,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项弦则始终很坚定:“各司其职,驱魔司所管辖,已是凡人不能触及之事。天道之事归天道,凡人之事归凡人。来,我俩……”
项弦望向萧琨,萧琨当即会意,说:“我与副使敬各位一杯,以庆祝今日驱魔司重建。”
项弦一句话将气氛拉了回来,与众人饮过。
萧琨始终不明言邀请宝音加入,毕竟并未征求过牧青山的意见。而有宝音在场,又不好当面问白鹿,这就成为了一个死结。
但今天的态度,约等于默许了宝音的存在,而观察牧青山的表情,似乎并未太抗拒。
正把酒言欢之时,屏风外忽又有女声响起,人影绰约,说道:“小女子请问一声,驱魔司项大人在这儿么?”
所有人坐直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萧琨,项弦脸色有异。宝音笑道:“哪一位老相好?”
项弦马上示意不可胡说,正要解释,萧琨却道:“副使在,是哪一位姑娘?请进不妨。”
只见一名女子转过屏风,顿时光彩照人,她手持折扇,作男装扮相,面若银盘,眉似柳叶,樱唇将启未启,似笑非笑,眼波流转,如有情还无情,朝众人稍一礼,笑道:“可算找到您了,项大人。”
“哦——”所有人同时心里生出一个念头:项弦你完了。
项弦简直百口莫辩,当即道:“莫要闹我!”
萧琨的脸色稍变,只观察项弦表情,道:“不介绍一下?”
“这位是李姑娘,”项弦总不好当面直呼对方闺名,只忙着解释道,“上回与高太尉同去饮酒,偶得相识。李姑娘,这位是我们驱魔司的正使,萧琨萧大人。”
“久仰了。”
那女子正是名震开封的李师师,只不知为何竟会找到揽月楼来。只见她先是朝萧琨一笑,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萧琨与项弦身上,朝众人点过头,目光则朝向斛律光。
斛律光顿时想起,说:“那天晚上!”
李师师嫣然一笑,说:“想起来了?”
“是你!”斛律光笑道。
“是我。”李师师柔声道,“那夜多亏你救了我,今天我特地道谢来了。”
项弦松了口气,别是找他的就行。项弦突然发现李师师似乎对斛律光很有兴趣,当即又朝萧琨挤了挤眼,示意他看。萧琨的回应则是:知道了。
斛律光尚不知自己招惹了谁,只摆摆手,说:“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本来也没有危险,听花楼不高,摔下去最多只是骨折。”
众人:“……”
李师师示意屏风后的跟班,取来一个匣子,放在斛律光面前,斛律光忙道:“不敢当!姑娘还准备了礼物啊。”
“期待有与公子再相会的时日。”李师师柔声道,识趣告退,没有再打扰他们。
所有人一起看着斛律光,斛律光打开那匣子,看见里头是个作小马雕琢的白色玉佩,精致漂亮,说:“她怎么知道我小名的?”
宝音说:“想必从那夜后就看上你了,呆子。”
项弦白日间刚朝斛律光说完那么一番话,总归不好晚上就变卦,来干涉他的感情生活,李师师乃是风月场中老手,连赵佶、高俅都能轻松摆布,斛律光在她面前想必是白送,但身为驱魔师,项弦倒不如何担心他吃亏。
“她真美啊。”潮生说。
“是啊,”斛律光说,“我见她第一面就发现了。”
“你与她见过几次?”萧琨忍不住朝项弦问。
“就一次。”项弦说,“见面那次也只有喝酒,你知道我酒量不差,没有在楼里宿夜,骗你做什么?”
众人正讨论李师师,忽然又一停,竖起耳朵偷听项弦与萧琨的对话,项弦正说着:“我是纯阳之体,守身如玉,迄今还不曾……”
一句话未完,项弦发现席间静了,马上道:“哎?喂,你们什么表情?”
大家马上又开始热烈讨论其他话题。萧琨在这点上倒是相信项弦。
“该回了,”项弦说,“饭也用了,酒也喝了。”
宝音说:“我不明白,既送来信物,这位姑娘不趁热打铁么?”
“别人有的是办法,”项弦说,“你不必为她操心。怎么?还想跟着去看一看么?你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
宝音哈哈大笑。
潮生显然还想逛夜市,拉着项弦的袖子,提议道:“咱们去吃虹桥南边那家冰酪罢!”
项弦说:“明天再陪你好么?哥哥困了。”
“好好。”潮生意识到项弦刚过丧期,忙过来跃起,夹着项弦的腰,把他的头搂在怀里,亲昵地抚摸了几下,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被潮生这么软软的少年抱着,项弦的疲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精神随之一振。大伙儿都看着他俩,笑了起来。
“你们去,”项弦笑着说,“我回家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