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儿了。”项弦对照地图,看见这儿确实有妖气。
潮生说:“哥哥,你别太担心。”
项弦道:“师父生前卜过一卦,说我与阿黄,此生必共有一劫,想必正应在了今日。”
“你好些了?”牧青山说。
项弦叹了口气,答道:“好多了。”
较之初失去阿黄之时,项弦已经调整过来了,毕竟愁眉苦脸,翻来覆去地想着不仅无济于事,还容易影响战力,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应对可能的变数。
唯独有点放心不下萧琨,但至少当下,他不希望潮生与牧青山被自己的心情所影响。
“你俩怕鬼吗?”项弦岔开话题,问。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牧青山道。
潮生:“我还没见过鬼呢,很可怕吗?”
项弦:“怕鬼是一个笼统的说法,也包括怕黑。”
他背着智慧剑,上身依旧穿无袖里衬,武袍已脱了收起,穿着夹趾的皮拖,总算不那么热了。
“那我不怕。”潮生说,“你胳膊真好看。”
“使剑练出来的。”项弦曲臂,随意地说,“喜欢吗?让你捏。青山,你觉得哥哥的肌肉好看不?”
“你够了。”牧青山面无表情,现在他只想留在客栈里睡午觉。
突然间,项弦脸色稍变,心脏犹如被猛地揪住了一般,停下脚步。
潮生见状吓了一跳,说:“哥哥!你没事罢?”
只是短短刹那,犹如有雷电在经脉中快速流过。
项弦摆摆手,稍躬身,牧青山在一旁充满疑惑,端详他的表情。
潮生还是第一次见项弦在清醒状态下身体僵直,毕竟以他修为,不该有什么隐疾才对。幸而很快项弦就恢复了,说:“不碍事,只是岔了口气。”
说着他站直身体,深呼吸,摇摇头以保持清醒。潮生确认再三,才放下心。
太好了!阿黄就在这里的地下!
项弦顿时有了希望,只要阿黄不被带回天魔宫,就有营救它的机会!
自从与它相识后,阿黄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般,没有人能解释这种缘分,就连沈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老乌的体型比我和萧琨都好,”项弦没有细说此事,带着他们往山上墓园里走,又继续先前的话题,说,“你想看只要开口,他便让你看了。”
“我看过好多次啦。”潮生说,“他的胸肌比你俩大,还很结实,最喜欢了,但还是没有长戈的大。”
项弦:“……”
项弦只是随口闲聊,只没想到潮生毫无城府,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牧青山:“你喜欢有肌肉的男人吗?我不喜欢。”
潮生说:“我只喜欢老乌。你不喜欢宝音,因为她有肌肉吗?”
“不是肌肉的问题。”牧青山发现自己无法向潮生解释太复杂的东西。
项弦却由此想到另一件事——潮生没有朝乌英纵明确示爱,乌英纵似乎也没有?他知道潮生喜欢他么?因为有顾虑?抑或乌英纵还未想清楚?甚至不知如何处理情与爱,所以说不出口?
唉,管他那么多,我自己的事也还没理清楚。
项弦低头看手腕上的红绳,那天萧琨说到“可以”时,项弦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他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怎么样的人,年少时与师父云游四方,天大地大,仿佛总也玩不够,也未生出成家的念头。
但在认识了萧琨以后,项弦突然有种强烈的、想要与他一生作伴的渴望,萧琨的身份既像无话不谈的兄弟,又是生死相托的战友。
这并非项弦想象中的“爱人”,也远非他所设想的“成家”,但不知为何,与萧琨在一起越久,项弦就觉得对他的心情越复杂。
昨夜他们更是吵得不可开交,若在从前,项弦绝不会对任何人这么做,换作他人言谈不对付,笑一笑,不与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唯独在萧琨面前,他根本做不到无所谓,常常在意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且忙着解释,越是解释,便越是容易你来我往地发生争吵,继而动怒。
项弦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旁若无人地发怒,发怒是相当不雅的,发怒时神情激动,与瞬时的破相无异;从小到大读过的书、受过的教导,都在告诉他,任何时候都必须规劝自己,决不能丧失理智,与人大吵大喊。
“你会想老乌么?”项弦突然朝潮生问,“你俩从不分开,这几天里又是进城又是来南湖,分开好几次了。”
“啊?”潮生有点不好意思,说,“你怎么知道的?我确实想他。”
“是这儿么?”牧青山无聊地问。
“再往后走点。”项弦说,“雷击木买到了吗?”
潮生说:“正带着呢,咦?不好!我给忘在客栈里了!”
客栈内,乌英纵给自己泡了茶,不需伺候人,本该能放松半天,但阿黄失踪,令他实在焦虑万分。这些年里,他与阿黄非常亲近,大多数时候彼此关怀相伴。
喝了两杯茶,乌英纵只坐不住,不住安慰自己,项弦技艺天下第一,又有智慧剑,一定能救回阿黄,却依旧坐立不安,又起身回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床上放着一根黑黝黝的、晾衣杆般长的雷击木棍。
乌英纵:“?”
乌英纵拿起那木棍,抬头望向床顶,以为是床架掉了下来,又从窗户探出头去,检查屋檐。
乌英纵:“???”
乌英纵掂量木棍,随手舞了两下,呼呼风响,长短、重量正合适。
“什么东西?”乌英纵自言自语道,“怎么有这么重的晾衣杆?”
岳州西面,渔家撑着小舟,将萧琨、宝音与斛律光送到君山码头。这是一处岛屿,君山原本连接北岸,然而涨水期湖面上升,将淹没连接处,令其形成孤岛,枯水季时则再次露出通道。
“这儿从前叫云梦泽么?”宝音好奇地问。
“是。”萧琨也反省了自己,从阿黄被掳走后,他便显得头昏脑胀;不仅与项弦争吵,还因撒鸾出现而影响了心绪,这样下去,极容易犯下更多的错,必须马上调整,回到平静与警惕的状态上来。
萧琨努力地显得轻松些,说:“两三千年前,湖面的区域更大,从北到南,星罗棋布的湖泊连成一大片,这几千年里虽然水面渐渐地降低,却还留有洞庭湖。”
斛律光:“这么多的水,最开始是打哪儿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萧琨说,“得问你家老爷,他知道的比我多。”
不知道项弦在做什么,进展是否还顺利。萧琨思考着,又看袖口别着的应声虫——今日分队后,项弦始终没有主动联系他。
他跃上码头,环顾四周,带着宝音与斛律光徒步上了君山。此时已是傍晚,君山云雾尽开,与东面远方岳阳楼遥遥相对,湖面一片波光粼粼,小舟纷纷或朝南湖而去,或向君山而来,渔歌唱晚,金光万道,令人心旷神怡,当真是极致美景。
“真美啊。”宝音说。
“七十多年前范希文曾作《岳阳楼记》,”萧琨说,“乃是流传多年的佳篇,至今仍记得,‘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
萧琨在很小时读过宋人范仲淹的这篇文章,已快不记得了。
宝音:“然后呢?”
他们站在山腰上,望向洞庭湖面。萧琨说:“……什么‘静影沉璧,渔歌互答’,忘了,老爷想必背得比我清楚。”
宝音盈盈笑道:“你真是三句话不离老爷啊。昨晚不才吵架了吗?”
萧琨:“……”
斛律光:“打是情,骂是爱,这是你俩定情的红线吗?”
萧琨马上以武袖挡了左手腕上结契用的红绳,说:“莫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