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山:“是,但我不喜欢。”
斛律光做了个手势:“一点点也没有吗?”
牧青山有点犹豫,斛律光又问:“那你喜欢谁?”
牧青山居然不吭声了。斛律光的心思很简单,没有追问,又说:“喜欢一个人就该朝他说清楚,不喜欢一个人呢,也该说清楚……”
“别再提这个了。”牧青山说,“我给你买串糖葫芦罢。”
斛律光:“老爷与潮生才吃,我不吃那玩意儿。”
炎热的夏日里,杭州依旧有人卖糖葫芦。牧青山说:“小时候偶尔有辽国的商人来敕勒川,我爹给我买过。”
糖浆已快化了,斛律光与牧青山坐在树荫下,将山楂拨进油纸袋中,戳着分吃了它,斛律光不时抬头看远处。
“想做什么去?”牧青山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的。
斛律光有点犹豫,他想看看飞来峰,缘因得到心灯后,不知为何,对寺庙竟是多了几分亲近感。虽然从前他也信教,但现如今在佛门中,仿佛更能得到安宁与向往。
但他生怕碰上宝音,又不能把牧青山扔在西湖畔。
“那有什么的,”牧青山随口道,“走就是了,我陪你去。”
斛律光于是起身,搭着牧青山肩膀,朝灵隐寺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潮生已入寺内山门,今日游人甚少,树影苍翠。
“你想朝菩萨许愿打败魔王么?”乌英纵一时总觉有点混乱,潮生自己是仙,却要朝神佛许愿,仙人完成不了的事,神佛能替他办到吗?
“这是个宏愿啊,能拜就多拜拜罢。”潮生也发现相悖之处了,按理说代表长生境的白玉宫西王母也是古神之一,但他还是摸了摸乌英纵的胸膛,乌英纵会意,取出碎银让他捐个功德,潮生便在炉前焚香祷祝。
不多时,殿后住持出来了,看了眼潮生,亲自坐到黄铜钵后,敲击出清音,显然感觉到了他的身份,毕竟潮生一身仙气,又带着乌英纵这等大妖。
宝音则在寺内四处闲逛,也不拜佛,朝住持说:“大师不必管我,我随处看看。”
“小施主为何而来?”住持说道。
“讨个心安。”潮生笑道。
住持双掌合十,说道:“顺其自然,便能心安。”
潮生也双掌合十,朝他道谢。末了,宝音说:“他怎么发现咱们身份的?”
“你身上的妖气都要冲出来了。”乌英纵难得地揶揄了宝音一句。
“你的妖气才冲出来了。”宝音嗔道。
“不求姻缘?”乌英纵做了个“请”的动作。
宝音道:“方才没听住持说么?顺其自然,才能心安。”
“其实是没钱了罢。”乌英纵说。
“都赔你们开封那破楼去了。”宝音不悦道。
潮生笑了起来,有时他总想帮帮宝音,但拿不准牧青山心思。不多时,忽听鸟叫一阵一阵地,不断靠近,斛律光吹着柳叶,与牧青山来了。
“有戏,”乌英纵当即道,“自己把握。”
宝音见牧青山来了,顿时双眼一亮,脸上带着笑意,仿佛人生为之明亮了起来。
乌英纵则与潮生坐在寺庙前的台阶上,从茶亭处买了茶与他喝,摊开一方手帕,将点心放在地上。
潮生不时回头看,乌英纵又剥开糯米团子外的绿叶喂到他嘴里。
“我不知道宝音为什么喜欢他。”乌英纵说。
乌英纵本想引出“命中注定的缘分”一说,想必潮生会说到所谓“前世修来”,自己是猿而他是仙果,这么说来也算缘分。
潮生却小声道:“我知道,他们上辈子就在一起啦,姐姐告诉过我。”
乌英纵道:“被宿命之轮回溯的往事么?”
潮生:“更久以前,我读到过七百年前,驱魔师留下的古籍,说到苍狼发过誓,要追寻白鹿,直到时间尽头呢。”
乌英纵未料还有这等说法。
牧青山在功德箱前站了一会儿,宝音背着手,假装在旁看花,想若无其事地靠近牧青山,奈何斛律光像个侍卫般,始终与他形影不离,实在不好下手。
宝音现在只后悔答应了萧琨,否则哪管他佛门重地,摇身一变成苍狼,当场就要摁住牧青山,抓回去大快朵颐一番。
“白驹儿,”宝音说,“老爷来了,正在外头喊你呢,快去。”
宝音想了个法子,成功支开斛律光,如愿以偿,站在牧青山身后。
牧青山抬头看佛像,宝音在他背后解释道:“今天我不是那个意思。”
早上从甄家出来后,宝音想起牧青山之言,便知他被触动诸多往事,毕竟他所在的室韦一支当初被黑翼大鹏灭族,自己实在不该这么说。
“我只是随口一说。”宝音解释道。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牧青山在佛前叩礼,侧头朝宝音说。
宝音抱着胳膊,倚在灵隐寺的红漆柱前,说:“那个梦已经预兆得很清楚了,这么多人里,不是他,就是他,或是他,他……”
牧青山马上朝灵隐寺外看了眼,意外地听见了项弦与潮生等人的交谈声,项弦与萧琨确实来了?
“你朝谁说过?”牧青山眉头深锁。
“谁也没有说。”宝音比牧青山高了半头,侧头端详他清秀的眉眼与面容,欣赏他的俊脸,说,“你不准备告诉他们?这件事迟早会发生。”
“那只是一个梦,”牧青山正色道,“谁也不能判断,梦会不会成为现实,说多了,只会影响大伙儿的判断,束缚手脚,过于相信梦境的揭示,迟早将酿成大祸。”
宝音与牧青山俱拥有从梦境中窥见过往与来生的强大异能,那是他们继承自龙神烛阴所留下的力量。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曾与对方就此事正式地交流过。
但宝音很清楚,苍狼与白鹿之间,能通过梦境相联,换句话说,在某些重要的节点中,他们会做同一个梦,透过梦境来看见神州的结局。
宝音没有回答,眼神中已透露出想说的话。
宝音说:“斛律光得了心灯,兴许不会是他。项弦呢?萧琨?潮生?他的宿命是化作新的‘树’,那老乌呢?”
牧青山不悦道:“声音小点儿!”
灵隐寺外,谈笑声传来,夏风阵阵,正是美好时节。
“总得有一个,”宝音说,“看不开,就战胜不了魔王。”
“大不了我去。”牧青山朝寺外望去。
“别,”宝音盈盈笑道,“我可舍不得。”
这才是宝音今日要说的话。末了,她转身朝寺外走去,笑着回头道:“你要这么想,我替你罢了。咱们下辈子再你追我逃,也是一样。”
牧青山沉默不语,看着宝音的背影。
与此同时,项弦与萧琨已来到了灵隐寺,众人一字排开,坐在台阶上喝冰镇酸梅汤。再见面时,潮生便猜到这两人又亲近了几分,沿山路走上来时牵着手,还有说有笑。
自打潮生认识项弦与萧琨这两人,就发现他们之间关系很微妙,时常处于一个角力拉扯的状态,最近更显得互相绷着,导致大伙儿都有点紧张。
但今日午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突然变了,犹如较劲到某个紧张点,两人同时放开了手,一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你尝尝我这个豆沙馅的。”项弦吃了半个团子,又递给萧琨,萧琨当着大伙儿的面,总觉不好意思,被所有人盯着看,终究把心一横,接过吃了。
平日里他俩也是这么处,奈何今天心里有鬼,就显得尤其不自然。
“啊哈哈。”潮生马上别过头去,说,“明天要坐船吗?我还没坐过大船呢!”
“对!”乌英纵说,“吃、住都在船上。”
“哟,你们做什么?”宝音出来了,挤进了潮生与斛律光中间,盘膝而坐,说,“给我也尝尝?”她就着潮生手中的瓷碗喝了口酸梅汤,被酸得五官变形,众人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