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分开,冷静会儿,回头再说。项弦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要被揍了就骂人,这是很没有武德的行径,还很容易被继续暴打。
萧琨盯着项弦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继而抬头望向天空。
项弦踉踉跄跄地走出十来步,回头看萧琨正抬头望天。
“哎!”项弦更不爽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什么样?”萧琨正不自觉地想起诸多“不祥之人”的往事,回过神,望向项弦。
“就不挽留我几句?”项弦站定,说,“太没胸襟了!”
萧琨说:“我这人就是这般,我恨你。”
项弦莫名其妙:“你恨我什么?一刻钟前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先前带我找天命之匣时你还挺热情,情绪变化得也太快了罢!”
项弦与萧琨站得远远的,互相打量对方。
末了萧琨忽道:“喝酒去?”
项弦:“荒郊野岭,天要黑了,你变点酒我看看。”
“我有龙,”萧琨说,“骑龙去。”
“行罢。”项弦如是说。
第85章 奔波
天魔宫:
穆天子端坐于王座上,四周高塔黑火燃烧得十分旺盛。
“陛下?”燕燕察觉穆天子的异常,今日他已在王座上沉默地坐了一整天。
穆天子抬头,望向黑暗神树上旋转的宿命之轮,眼神飘忽不定,犹如从梦中惊醒。
“召回所有先生,”穆天子沉声道,“计划有变。”
“所有先生?”燕燕疑惑道。
“除却刘先生。”穆天子道,“燕燕,你亲自去一趟,协助他完成最后的整军,尽快发兵。这段时间内,谁也不要使用倾宇金樽。”
他从王座上猛然站起,左手在右臂上一抹,手臂焕发出符文,黑凤凰飞来,停驻于手臂上,穆天子以食指勾起黑凤凰的头,仔细端详它的双目,又转身凝视那黑色神树。
黄河畔,无名客栈内:
萧琨拿着湿毛巾为项弦擦拭撞伤,项弦龇牙咧嘴,现出烦躁表情,最后萧琨懒得管他,随手将毛巾糊在他脸上,项弦又是一声大叫。
两人都只穿着单衣,在客栈的屏风后,对着炭炉烤火。萧琨不时打量浓眉大眼、面容英俊的项弦,看他麻布单衣下露出锁骨、胸膛,再到干净的手腕、腰,与搭在一起的修健长腿,以及脚踝。
项弦也上下打量萧琨,萧琨半敞着胸膛,看不出任何伤,肌肤雪白。
“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项弦说。
“我是半妖之身,”萧琨抬手,亮出手掌让项弦看,答道,“受再重的挫,只要不伤及内丹,都能自行愈合。”
项弦点了点头,心想:有妖族血统啊。旋即拿过酒杯,自己喝了点。
“我原任大辽太子少师,”萧琨看着项弦,“北传司中如今只有我一个,说实话,这大驱魔师,我也不想当。”
项弦“嗯”了声。萧琨又说:“上京城破那日,我带着皇储耶律雅里逃出生天。”
萧琨三言两语,简单地交代了自己的过往。
项弦没有插话,从萧琨所言的诸多细节中开始猜测,及至对方交代过身世,两人相对沉默。
项弦明白轮到自己了,而萧琨确实抱着交朋友的态度,诚恳地说了来历,且听起来完全可信,作为回报,他也应当让对方了解自己。
世间萍水相逢者众,能遇一旗鼓相当之对手,确是难求。
项弦说:“我出身于会稽,乃江东子弟,师从上一任南传大驱魔师沈括。”
尽管萧琨早已知项弦往事,却没有打断他,只安静听着,一时心中浮现出诸多念头,再被逐一否决,最重要的就是:是否告知项弦,宿命之轮的回溯?
倏忽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不说清真相,如何说服他携手去战胜天魔?他会相信么?萧琨陷入了动摇之中。
“喂,你在听么?”项弦问。
萧琨知道自己走神了,忙道:“是,我知道你的许多事。”
“你查过我?”项弦疑惑道。
“没有,只是听说。”萧琨解释道,“来,喝。”
“哦?”项弦怀疑地看着萧琨,隐有几分得意,我这么出名?
“那么,”项弦说,“咱们算认识了。”
说着,项弦把手伸向萧琨,示意,萧琨看着他的动作,不明其意。
“交个朋友。”项弦主动道。
萧琨会意,与项弦拉了下手,项弦与他手指触碰的刹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现,仿佛自己曾认真地抚摸过这人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下意识地就想与他手指摩挲,进而十指相扣。
只是一瞬间,项弦便略觉尴尬,抽回手指,没有你侬我侬地拉着,互相摸手指头。
“所以天魔转生,又是怎么说?”项弦展开了盘问,他必须问个清楚,说,“我感觉你有许多难言之隐……不过……”
项弦考虑清楚措辞,萧琨虽是大驱魔师,但先前的自述中,并未提及北地的其他驱魔师,观其今日所为,似乎已习惯独来独往,想必也没有朋友。
项弦眉头深锁:“你没有其他能商量的人,是不是?你我都肩负着净化戾气、诛灭天魔的使命,你可以相信我,萧琨,有什么话,都对我说罢。”
“不是不愿,”萧琨叹了声,道,“是这一切,实在太复杂了。”
萧琨忽又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穆天子在时光回溯后,是否也保留了记忆?魔王会调整他的战术么?!
他们是否还将经历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战斗?哪怕不记得,他的进攻方向也将发生微调,这一世比前三世,必定更难。
他与项弦的配合,便显得至关重要。
“我有点累,”萧琨说,“让我先想想,怎么朝你解释。”
项弦同情地看着萧琨,说:“你今天还生病了。”
萧琨叹了口气,坐在桌前又喝了点酒,项弦说了几句什么,萧琨仿佛听不太进去,昏昏欲睡,项弦试着为他把脉。末了,萧琨竟是趴在案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项弦出外洗漱,不知为何,对此情此景忽有似曾相识之感,仿佛所有事都曾切实地发生过。
诸多感受稍纵即逝,他开始思考萧琨这个人。昨夜过后,项弦已初步了解了这家伙,见面时不免觉得他疯疯癫癫,熟悉之后倒是被他的真诚所打动。毕竟萧琨身上背负着诸多沉重的责任,家国沦丧,带着皇储逃亡,还要设法解决天魔转世的劫难。
可是问题来了,他怎么知道天魔会在何时转生?
萧琨睡醒后,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项弦的外袍,便走出客栈,见项弦正在井畔洗脸。
“醒了?”项弦听到脚步声,回头,接过自己的衣袍。
萧琨:“昨夜我一定说了许多胡言乱语。”
项弦答道:“还行罢,你这段时日一定很累了。”
萧琨点了点头,项弦则不住打量他,又问:“做什么去?”
“没想好,”萧琨说,“我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萧琨起初考虑先去长安,救出牧青山,再前往昆仑,唤起项弦的前世记忆,这样一来,许多事便好办得多。但撒鸾在银川的人身安全没有解决办法,仔细算来,赢先生兴许已盯上了他,再不尽快抵达,撒鸾就会被强行带走……
撒鸾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萧琨思忖良久,这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没想好,”项弦坐下,穿靴换衣服,说,“就跟我回开封一趟。”
“你又要说服我加入大宋驱魔司了么?”萧琨答道。
项弦好笑道:“为什么说‘又’?我昨晚上也这么说了?你打赢了我,你就是货真价实的大驱魔师了,只要郭京答应,我没有意见。”
萧琨说:“我得回银川,帮我一个忙,凤儿。”
项弦打量萧琨片刻,萧琨朝项弦伸出手,认真道:“我一个人承受不来,我求你帮助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