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项弦十分惊讶,“你回来了?”
“项弦!”那武将名唤霍安国,乃是项弦的好友,仪表堂堂,穿着武将的常服,今年刚过而立,闻声马上起来,与项弦相抱,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我的朋友,”项弦朝萧琨介绍道,“当年与我同科的进士。”
萧琨正坐在主位上喝茶。项弦又朝郭京打招呼,郭京说:“这是官家赏驱魔司的宜春帖,以及萧大人的任命文书,今日恰好到了,便一起送来了。”
“值得喝一杯。”霍安国认真道,“方才萧大人说你未醒,我们便聊了几句,北方的事,过了就过了,中原也须得有人守护。”
项弦看了眼萧琨,猜测他虽不喜欢宋人,但看在自己面上,依旧尽最大的努力,对霍安国表示出了客气。
“还是别喝了,”萧琨说,“昨夜刚喝过。”
郭京起身告辞,说:“旁的事,你们再参详,我这就走了,今日还得进宫。”
三人便起身送走了郭京。项弦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以眼神询问,霍安国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说:“我这次回来,乃龙图阁下了调令,命我前往济州充任州事通判。”
“恭喜啊!”项弦马上道,“还不曾为你预备贺喜,年后走马上任?你家小也随着去?”
霍安国连连谦让,说:“原本三天前便该去了,毕竟海上之盟后,金国陈兵大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我这回返京,本想与你、赵构约着聊聊,更听闻你在佛宫寺动了手。”
“正是在那儿认识了我兄弟。”项弦又朝霍安国介绍萧琨,但想必他们已聊过一轮,多的不必再说。
霍安国又道:“如今赵构不知下落……”
“什么??”项弦骤然听到这话,心里打了个突。回开封后他还在奇怪,赵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未听见石狮子那熟悉的“康王来啦”,令他有少许不习惯。
“赵构失踪了,”萧琨说,“就在咱们回来的前一天。”
项弦充满疑惑,霍安国说:“目前尚不清楚去了何处,亦没有绑架的痕迹,何况天底下有谁敢来绑一国皇子?有人猜测他自己离京。我本该去上任,天天听兵部说起,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恰好听闻你刚回来,于是来看看。”
说着,霍安国拿起手套,说:“愚兄得走了。”言毕起身,与项弦又抱了下。大宋官场的规矩与民间不一样,同僚大多止于行礼抱拳,唯独极亲近者,才会相抱,足见其与项弦感情。
“哥哥,保重。”项弦说。
霍安国上前,与萧琨拉手,虽不熟,却也热情地抱了下,随口道:“项弦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这小子向来无法无天,哪怕在官家面前也是张嘴就来,有你管教,便不容易惹祸。”
萧琨笑了起来,项弦说:“他?他比我还无法无天呢。”
霍安国笑着辞别二人,离开了驱魔司。
“潮生呢?”项弦坐下,乌英纵过来上茶,说:“还在睡。”
项弦在想赵构,总归不能不管,这名小弟平时常绕着他转,虽然偶尔也被他嫌弃,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萧琨则在想霍安国这名字似曾相识……是了,上一世他与项弦将驱魔司迁到洛阳,金兵第二次南下时,霍安国一家老小殉国而死,吓得洛阳知府刘参献城以降,听到霍安国死讯后,项弦心旌震荡,险些迁怒,以智慧剑斩杀知府。
“你在担心他?”萧琨说。
“你不认识赵构,”项弦说,“那小子总想学点驱魔司的法术,虽有时不太识趣,却是好人,待我没的说。”
萧琨:“我呢?”
换作从前,萧琨决计不会说这等话,但现在自己心意已挑明,索性光明正大地问了。
项弦却一招推手,轻松化解:“这是能拿来比的么?”
萧琨便不说下去了。
项弦:“不知他去了何处。奇怪,要出开封城,也得通报城守才是。该不会是在八大楼里与哪个相好的忘了时候。”
“你们常去?”萧琨问。
“我可没有。”项弦想也不想就答道,“待会儿咱俩去找找看罢?”
萧琨:“我不想去。”
项弦:“为什么?”
萧琨:“不为什么,我猜他只是出去玩了。”
萧琨观察项弦,霍安国前来,与其亲密模样,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吃味;看过这些凡人,萧琨却感觉到了,项弦待自己确实与待其他人有细微的区别,无论在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项弦看待身无修为的凡人时,大抵显得客气又热情,唯独在同为驱魔师的自己面前,才会表露出真性情。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吃什么醋。
“开封城中,提起你来,大伙儿应当都很是喜欢罢。”萧琨说。
两人正用早饭,项弦还在思索,回神道:“哦,原来你在吃醋?”
“不敢,”萧琨说,“没名没分的,有什么资格吃醋?”
项弦:“难得这么直率,我还猜你在想什么呢,正奇怪赵构与你素不相识,哪儿把你给得罪了,原来是吃醋!”
萧琨:“待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便知道了。”
项弦闻言索性放下筷子,看着萧琨,做了个“请说”的动作,解释道:“你真在吃醋,还是只是逗我玩?”
萧琨:“听你叫霍安国‘哥哥’,我便光火。”
项弦只得一本正经道:“好哥哥,能陪我去找人么?”
“可以,”萧琨这才说,“你兄弟就是我兄弟。”
项弦只觉好笑:“你朝安国吃什么醋?我一年也见不到他一面。”
两人早饭后准备出门时,潮生打着呵欠刚起,项弦让乌英纵带他出去玩,径自与萧琨离开驱魔司,前去搜寻赵构的下落。
萧琨前世对赵构的印象,就是没有太多印象。起初他觉得赵构喜欢项弦,不过少年郎有崇拜孺慕之情,实属寻常。项弦技艺卓然,被称“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是个半大少年都喜欢他,就连萧琨自己,还不是喜欢他?
只是项弦有时对这些朋友,简直冷淡得惊人,表面上虽作足礼数,热情开朗,实际上每每回开封,连告诉别人一声也不愿意。
上辈子萧琨与他相识后,注意到了一点:永远是旁人主动来拜访他,从没有他登门去看朋友的份,足见这些“兄弟”,在他心里分量很轻。凑一起呢,可以逢场作戏,把酒言欢,但分开不见,项弦也绝不会去主动关心对方。
唯独对萧琨,项弦表现得不一样。他不太在意身边人,甚至连乌英纵也是,他会关心人,却不自认为有责任要涉入对方的抉择与生活——想到这里时,萧琨突然意识到确实如此。
他待我不一样。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项弦都被他吸引了,不仅仅关注,项弦在不停地试图干预他的人生,这种干预,是在其他人那里没有的。
想到这里时,萧琨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他见项弦独自走在前头,穿过喧闹长街,不时左看右看,便主动上前搭项弦的肩膀。
项弦则朝远处吹了声口哨,萧琨尚未看清楚时,正在集市顶棚上与一只鸟儿厮混的阿黄便飞回来,项弦将萧琨的手从自己肩上拉下来,给阿黄让位置,改而牵着萧琨的手。
“你见着赵构了么?”项弦问。
“没有,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阿黄说,“你不是嫌弃他?”
项弦:“我哪儿嫌弃他,不要胡说八道。人不见了,快帮我找去。”
说毕,项弦又看萧琨,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琨:“怎么说话的?”
项弦诚恳道:“哥哥!”
项弦想搂他,萧琨心里很受用,却认真道:“光天化日,不要拉拉扯扯。”
项弦要松手,萧琨却手指紧了紧,牵住他,说:“没有,当真没有。预言里不曾提及此事,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