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330)

2025-09-27 评论

  其间项弦不止一次回过会稽,每次都会去萧家,但萧琨早在项弦离开的三天后,便搬走了。

  某天他跳进院墙,环顾四周,只看见院内有一个打铁的熔炉、铁砧——契丹人是煅铁的行家,甚至“契丹”二字便是镔铁之意。

  他又逐房检视,房间大多昏暗冷清,萧琨的卧室中清冷孤寂,只有一张榻、一张桌,以及墙上常年挂着刀,被摘走后所余下的白痕。

  院里有一棵桃树,已结出了青实。

  又数年后,项弦独自在玄岳山中收复山妖,于悬空寺下展开了一场大战,顷刻间犹如有天外飞仙疾来,凛冽刀气划过犹如月轮,一刀斩破山妖。

  “收妖!”项弦全力抖开镇妖幡,将那山妖收入。

  待得漫天滚滚红云消逝时,项弦愣住了,看见站在面前的萧琨,犹如置身梦中,半晌不得言语。

  “我在大同府就看见你了,”萧琨竟是带着少许不安,说,“我……跟了你一路,就怕给你添乱。”

  项弦如梦初醒,发出一声狂喊,冲上前去,把萧琨扑倒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长高了。”萧琨松了口气。他之所以不敢与项弦相见,全因在怕,他怕面前之人已不再是往昔之人,正如今日之江水已非往昔之江水。

  见项弦露出那熟悉神色时,萧琨的担忧与恐惧,便随之烟消云散。

  “你去了哪里?!”项弦抓着萧琨大喊大叫,“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双目通红,竟是激动得哭了出来,紧接着抱住了萧琨,登时令萧琨不知所措,紧张无比。

  项弦犹如疯了一般,抱着萧琨,开始亲他的脸。

  霎时间萧琨心底无数情感涌出,轰然淹没了整个梦境。萧琨反手搂住了项弦,险些就要给他一个深吻,但两人对视时,项弦眼里全是泪,萧琨一时竟不敢亲下去,错过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项弦意识到自己失态,又笑了起来,放开萧琨,只拉着他的手。

  “走,喝酒去。”

  客栈内,灯光昏暗。

  “离开会稽后,你都在做什么?”项弦躬身铺好被子,两人都带着酒意,萧琨坐在榻上,注视着项弦的一举一动。

  “修行,学艺。后来师父走了,”萧琨说,“她前往海外寻仙,临别前说,我已出师,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沈大师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去岁就老了。”项弦答道,“冬天走的,你看?”说着朝萧琨出示自己袖上的孝布。

  “这些年里,”萧琨说,“碰上什么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不曾?”

  “没有。”项弦笑了笑,躺下,说,“你呢?”

  “我也没有。”萧琨淡淡答道。

  “来日做什么去?”项弦侧头,与他同榻同被。

  “不知道,瞎混罢了。”萧琨说,“你呢?”

  “我也瞎混。”项弦笑了起来,“果然你的誓应验了。”

  “什么誓?”萧琨避开项弦的目光,“忘了。”

  “没什么。”项弦随口道。

  “为什么不用我给你打的剑?”萧琨突然又问。

  “舍不得,”项弦答道,“怕它断。”

  萧琨:“这么瞧不起我?我好歹是契丹人,打的剑没这么容易断。”

  “万一断了呢?”项弦说,“就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萧琨的心咚咚地跳着,两人都酒意上涌,项弦的呼吸里还带着桃花酒的香气。

  “还记得咱们去香炉寺摘桃子那次么?”萧琨忽道。

  “去了这么多次,”项弦笑道,“你说哪次?”

  “分你半个桃子那次。”萧琨说。

  项弦想起,“嗯”了声。

  萧琨说:“我记得那年你还供了两根红绳,说是你们会稽的习俗。想来又是在逗我玩。”

  项弦:“你信了?”

  萧琨:“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向来当真。”

  项弦笑了起来。萧琨又说:“后来你将红绳给谁了?”

  “没有,”项弦答道,“还供在寺里呢。”

  萧琨觉得自己今夜说得实在太多了,该适可而止了。

  萧琨:“我睡了。”

  项弦:“行,明天再说罢。”

  萧琨呼吸均匀入睡。项弦等了很久,轻手轻脚摸起来,借着油灯的一点微光,拿到自己的随身包,从里头翻出两根红绳。

  他低头看了会儿,再次摸上床,侧过身面朝熟睡的萧琨,拉起他在被中的左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将红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萧琨的手指突然紧了紧,握住项弦。

  项弦骤然紧张起来,看着萧琨,萧琨侧头,睁开双眼,竟一直未睡。

  项弦小声说:“这是我十年前就想交给你的东西。”

  萧琨一手按住项弦,凝视他的双眼。项弦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了,而是搂住他的脖颈,翻身吻在了他的唇上。

  萧琨睁开了双眼。

  项弦的脸凑得很近,犹如从客栈的榻上,被直接拉回到了现实。

  萧琨难以置信地看着项弦,雾气弥漫,项弦满脸通红,搂着他,两人似是刚吻过,唇上还带着温软的触感,从梦中骤然苏醒。

  “这是什么地方?”项弦先一步回神,望向周遭弥漫的雾,“我做梦了?”

  萧琨呼出一口白雾,躺在废墟中的雪地上,项弦以手臂撑着身躯,低头看他,仿佛一时不愿离开。

  “你还好罢?”项弦所注视之处,却是萧琨的唇。

  萧琨反而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推开项弦,说:“滚!”旋即一个打挺坐起。

  项弦笑着顺势下来,环顾周遭。置身于凶险境地中,气氛却因一场梦而变得旖旎。坠落前的最后一刻,金龙消失的刹那,萧琨反手抱住项弦,从高处滚落,庆幸的是,当时已算不得太高,地面又大多是积雪与软泥,抵消了他们的冲撞力。

  “岳飞呢?”项弦望向四周。

  “应当不碍事。”萧琨目测高度,想来岳飞也有点身手,不至于摔死。

  雾气从废墟深处袭来,项弦还在回味,眼望萧琨,方才他确实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狼的声音传来,萧琨骤然抬头,说:“是宝音!”

  苍狼在雾气中奔跑,渐渐地雾散了,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阴山。

  “啊,”宝音说,“梦啊。”

  宝音恢复高挑身形,站在草原上,眺望远方,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青山?”

  天际的乌云凝聚成一双阴暗的眼睛,不过短短瞬间,便化作滚滚层云,朝敕勒川飞速涌来。狂风刮起,阴山下飞沙走石,牧民们大喊着“下雨了——”纷纷将牲畜赶回圈中。顷刻间大雨倾盆,水犹如被从天空中倾倒下来,暴雨之下近乎无法呼吸。

  “青山!”宝音喊道,“你在那里吗?青山!”

  梦境中,白鹿绽放出的光华幻化为佛光,牧青山身后鹿灵舒展,双角如树杈般抽枝绽芽,隐有神明之声。

  “皈依于我。”牧青山朝宝音说。

  “不。”宝音周身泛着柔光,背后出现狼灵。

  她坚定地说:“你皈依我。”

  滔天雨水化作洪流朝她涌来,宝音涉水而上,犹如蹚过了时间的长河,一路前行。她的身体渐沉下去,恢复了少年的身躯,随着她不断逆流而上,时间开始逆转,直至她站在敕勒川下部落前潮湿的泥地里,望见忙碌的对抗洪灾、收拾家当的牧民们。

  她已再次回到了十六岁时的模样,记忆变得模糊又混乱,梦的力量袭来,甚至令她忘了自己是谁、来做什么的。

  牧民们停下交谈,望向宝音,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宝音湿淋淋的,穿着黑袍,环顾四周,眼里带着几分茫然、几分陌生的恐惧。

  陌生女孩儿的到来,引发了部族中的争论,对于安宁的世外桃源而言,这是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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