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离巫山很近了,”乌英纵背着潮生,说道,“今日可在巫镇暂且休息。”
“三峡是你的老家,”项弦说,“听你的就是。”
长江巫峡段处处俱是平地而起的山峦与岩崖,巫镇则是巴地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古有巴国门户之称,数千年来因其地势奇险,又在咽喉要地,是以竟自秦时蒙恬入蜀以来未经战火,历经一千四百年,变得繁荣无比。
冬至当日,乌英纵带着项弦、萧琨与潮生抵达巫镇,住进本地最近的客栈中。有管家在,三人的日子明显过得轻松多了,项弦洗过澡,在榻上一躺,所有的事都交给管家去办。
乌英纵轻车熟路,吩咐店家准备饮食,又到镇上去洗衣,找裁缝修修补补。傍晚时,萧琨来到客栈二楼的雅座上。
一个大锅中炖着隆冬之际本地的民间菜红焖黄羊,锅边贴着饼。
乌英纵正跪坐在角落中等待项弦吩咐,潮生换过衣服,搬着乌英纵的手臂,让他环抱自己,在他怀中又揉又蹭地撒娇。项弦来之前,乌英纵脸上微红,显然很受用;项弦一到,乌英纵马上就尴尬了。
项弦头发半湿着,席地坐于案前,朝乌英纵说:“出门在外,大家一起吃饭。潮生……你也太……这太奇怪了,你俩还是别当众这么亲热,不脸红吗?你都要亲上去了!”
“我好喜欢他啊!”潮生来了个当场表白,又扳着乌英纵的脸,与他对视,说:“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乌英纵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项弦的心脏简直要梗住了,他已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潮生,彻底有了“我是谁”“这是做什么”的念头。
萧琨也来了,于项弦对面坐下,说:“你将你的管家想成原形,就不奇怪了。”
如果乌英纵现在是原形,就变成了潮生抱着一只巨猿,在它身上蹭来蹭去,这么看来很正常,但换成了人形,就显得太暧昧了。
项弦怀疑在潮生眼里,但凡妖族都是以原形来表现的。
“我们一起吃饭,”潮生朝乌英纵道,“老爷说了。”
“好。”乌英纵对这突如其来的爱,当真无以回报,忙道,“我喂……我伺候你吃。”
乌英纵简直都要被潮生这仙实蹭得飘飘欲仙,光是闻到这果子身上的仙气,修为就在暴涨,猿生实在没有比现在更惬意的时光了。
“我要和他坐在一起。”潮生又说,“哥哥,你过那边去。”
萧琨只得挪到项弦身畔与他并肩而坐,把案几一侧的两个位置让给潮生与乌英纵去腻歪。
萧琨见项弦迟迟不动,说:“吃啊。”
项弦说:“动筷子啊,你不是上司?”
萧琨心道这等繁文缛节无用,不见你辞了郭京处的差事?但他没有扫兴,动了筷子后,项弦又给大家倒酒,萧琨随意举杯,大家便互敬一杯。
“我觉得从成都见上善于红第一面伊始,一路上咱们就被算计得死死的。”项弦喝过酒,却没有平日的随意,而是认真地说道。
“不错,我也如此作想。”萧琨今日整理了思路,在长江中遇袭警醒了他,将整件事连起来,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轮廓。
乌英纵为他俩添酒时,不时会注意到潮生,为他搛菜。项弦与萧琨都无视了潮生与乌英纵,吃着冬至的团圆饭,分析起这一路的陷阱。
“咱们还是先从善于红开始,”项弦说,“她入魔定已有一段时间。”
萧琨说:“我有一个假设,你不妨听听……潮生,少喝一点酒,当心醉了。”
“我晚上要和大哥哥睡。”潮生说。
项弦:“哪怕你俩现在就成亲我也不反对。乌英纵,稍后让掌柜给你俩布置个洞房,按你喜欢的风格,别再打断我们了。”
“不不,老爷……”乌英纵慌忙解释,项弦却做了个举动,让他别插话,自己要与萧琨谈正事。
项弦现在只关心接下来的行动,今日巴蛇出现令他们措手不及,却意外地让沉滞如死水的局面有了突然间的转机,至少始终隐藏在一切背后的重要力量“魔”正式出现,并朝他们宣战了。
项弦示意萧琨坐过来点,两人侧着身面对面地说话。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项弦说,“原本以为见到巴蛇,能问出什么线索,没想到它也入魔了。”
萧琨:“假设‘穆’就是背后的主宰,他诱惑了善于红,令她为了执念而入魔,还捕获了巴蛇,控制住它,并驱使它攻击咱们,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项弦:“但他怎么知道,咱们会赶往成都呢?”
萧琨:“还记得玄岳山中的天命之匣么?”
项弦:“我非常肯定,听见倏忽预言的一刻,在场之人只有你与我。”
萧琨道:“我想说的,是那只魍——魍仙人周望。”
“是的……等等,”项弦说,“他的身上也有魔气。”
萧琨:“正是,家师生前曾重创过他一次。”
“乐晚霜吗?”项弦问。
萧琨:“不错,如果魍仙人周望,也是‘穆’的一名手下呢?”
项弦充满疑惑,修长灵巧的手指上转动着白玉瓷杯,萧琨说:“假设‘穆’的手下不止一名。”
“这很合理,”项弦说,“身为魔王,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你被抓走的那位少主徒弟……”
萧琨:“撒鸾。”
“唔,撒鸾。”项弦分析道,“假设伏击你们并带走撒鸾的‘赢先生’,也是‘穆’的一员大将。”
“现在‘穆’的手下,”萧琨说,“已有周望、善于红与‘赢先生’三名可知。”
项弦沉默不语。
萧琨又说:“他的手下,我觉得不会只有这点,也许分布于神州大地,只是平日里敛去魔气,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
项弦点头道:“所以你认为咱们前往成都寻找心灯,善于红就通报了背后的主人‘穆’。”
“是的。”萧琨说,“你还记得咱们见面时,路上袭击我与潮生的人?这很重要。”
项弦已彻底忘了这件事,被提醒后蓦然道:“对!当时你我都非常疑惑,那也是一名魔人,只不知其真身。”
萧琨:“当时我说,最大的可能是试探。起初我怀疑是善于红派来的手下,试探我与潮生的修为到了哪个地步,只因为你的突然出现,将那名探子驱逐了,她一时无法判断我的实力。现在想来,善于红当时一定通知了她的上级‘穆’。”
项弦会意,说:“咱们收伏花蕊夫人,离开成都之际,善于红交给你我这封信,知道咱们一定会在信件的指引下顺流而下,前来巫山。”
“对!”萧琨说。
“以善于红的实力,我认为她无法调遣巴蛇,”项弦明白过来,在与萧琨的对谈中,理清了思路,“所以巴蛇必然是‘穆’派来的。咱们分头抵达成都时,这个陷阱就已经布下了。‘穆’并未想到咱们会将善于红驱魔,这是一场意外。但递信、安排陷阱,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萧琨:“现在问题来了,‘穆’想做什么呢?”
“他们会不会正躲在巫山?”项弦突然说。
假设“穆”的藏身之地在巫山……这完全可能!他从巴蛇处夺得魔种,借助魔种的力量,引诱善于红,控制巴蛇,并不知上哪儿弄到了一伙手下,正蛰伏于巫山圣地中,等待戾气充足、天魔转生的一刻。
项弦与萧琨陷入了思考中。
一只猴儿发出声音,攀上客栈二楼雅座,朝着乌英纵毕恭毕敬地躬身,双手递出一块玉玦,正是萧琨遗落在江中的法宝。
乌英纵在面对猴子时很有王者的气概,手中发出光华,只是随手按在那小猴身上,作为答谢,为它灌注了修为,猴子马上作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