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又看毕拉格,起初怀疑是这位王年轻时的绘像,但从五官与鼻形上,又觉得不像,想必是王族的某一任祖先。
“王陛下会令人为你们安排前往阿克苏。”埃隆起身,项弦与萧琨知道要送客了。
只听毕拉格又问了埃隆一句话,埃隆答了,朝他们说:“还会为你们派出一名向导。”
就在此时,后殿门帘掀开,进来一名青年,兴奋地说着回鹘语,快步到得毕拉格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听到那声音时,萧琨与项弦吓了一跳。
“斛律光?”
“你们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斛律光,与此同时,斛律光还朝门帘后说:“来,快进来!”
潮生探出头,好奇地左看右看。
斛律光还在朝毕拉格解释,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又明亮,犹如一大筐珍珠哗啦啦地倒下来。毕拉格说:“等等,你吵得我头都疼了,还有客人!白驹儿!”
萧琨当即猜到发生了什么,说:“潮生?”
潮生与乌英纵也进来了。
“这儿是王宫吗?”潮生问。
潮生正在打量四周,而斛律光还在朝毕拉格一边比画,一边解释,埃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毕拉格则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别乱碰他们的东西。”项弦生怕潮生又闯祸。
毕拉格看了他们一眼,充满威严地以手指朝项弦一点,示意不要约束潮生。
“我有严重的头风病,”毕拉格听完斛律光的解释,朝侧旁挪了下,腾出位置,问,“小朋友,你是名医?来,过来。”
“你是皇帝吗?”潮生说,“和别的皇帝不大一样啊,我可以帮你试试。”
毕拉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说:“你还见过哪些皇帝?”
毕拉格面对项弦与萧琨时很严肃,看到潮生时,却变得十分亲切,朝他招手说:“来,过来,你又是谁?”
乌英纵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跟过去,项弦却示意没关系。
潮生走上王榻前,埃隆与毕拉格都没有吩咐卫士,显然不认为一名少年郎有危险。
“你先躺下。”潮生示意毕拉格枕在他的腿上。
萧琨本想告退,但见此情形便又坐下了,开始喝茶。一时殿内无话,寂静无比。
潮生为他把脉,说:“你就是思虑太重了,小时又着了凉,所以头风。”
毕拉格眯着眼,说:“是的,你医术了得,一眼就看出来了。管这么大的国土,不是轻松事。”
潮生右手扶着毕拉格头顶天灵盖处,左手则焕发出绿光,按在他的左耳上。
“你是斛律光的爹吗?”潮生问。
毕拉格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他小名唤白驹儿,你看他白不白?”
潮生笑道:“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应当也不是白的缘故罢?”
斛律光听到这话时十分高兴:“对!潮生!你懂我!”
“不错,我见他跑得快,就给他起了这名字,他是我买来的女奴所生。”毕拉格笑着说,“库拔的商人带来了怀孕的女奴,在乌孙古道上将她卖给了柔然后代斛律氏,高昌收服斛律后,这个家族又将女奴与襁褓中的孩子献给了我。所以,他是我的奴隶。”
“奴隶是什么?”潮生问。
“奴隶就是……”毕拉格自己也很难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你抓回来的人,他一辈子就必须对你忠诚。”
项弦望向斛律光,斛律光则跪坐在一侧,对毕拉格谈论自己的身世显得很坦然。
“喜欢他吗?”毕拉格又笑道,“我想这天底下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我将他送给你?”
“不,”潮生马上道,“他是人,不是东西。来,转头,换另一边耳朵。”
“是不喜欢,还是不好意思收下?你叫什么名字?”毕拉格又问。
“我叫李潮生,”潮生说,“在昆仑山修行。”
“昆仑山啊,”毕拉格说,“我知道,那儿也是个好地方,西王母的居所。”
潮生:“哇,你知道得真多!我在用青木之力治疗你,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毕拉格说完这句后就安静了,不片刻,居然打起了鼾。
埃隆眼中现出激动与欣喜,做了个“嘘”的动作。片刻后,潮生轻轻地把毕拉格颈部放下,为他垫了个软枕,说:“好啦。”
埃隆起身,拄着拐,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他们请到殿外,同时吩咐人摆茶与点心。
“王陛下受头风困扰多年,”埃隆朝潮生赞赏道,“小先生医术高超,根治是不能了,能让他好好睡一觉,已是老天眷顾。”
“不打紧,”潮生说,“应当能好吧?只要别再去太寒冷的地方,少喝酒就行。”
斛律光站在宰相埃隆身后,乌英纵则站在项弦与萧琨身后服侍。
萧琨看了斛律光一眼,斛律光于是主动解释道:“我的身份其实是奴隶,对不起,先前没有朝你们细说。”
“没关系。”项弦摆手。
埃隆适时出言道:“斛律光是好孩子,从小在宫内就跑着干活,任劳任怨。这次前往阿克苏,陛下本想将他派给你们当向导,也可协助你们刺杀大维齐尔。”
萧琨点了点头,寻思着是否朝高昌王将斛律光买下来,再还他自由,但看斛律光虽然身为奴隶,却不如何在乎这重身份。
不片刻,内里传来声音,“砰”一声,毕拉格竟是抬腿踹开了大门,继而哈哈大笑,像个疯子般跑了出来,以回鹘语大叫大喊。
毕拉格激动地抱住了潮生,以大胡子在他脸上狠狠摩挲了几下,继而又快步穿过回廊。
“陛下说,他的头风病好了!”斛律光说。
胡姬们纷纷出来,簇拥着毕拉格,毕拉格竟是兴奋得无以言表,在大太阳下不停转圈,跳起了胡旋。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乐师火速出现,鼓弦齐鸣,围着他开始奏乐。
项弦:“……”
萧琨:“…………”
“李潮生!”毕拉格来到花园一侧,说,“我先将白驹儿送给你作答谢,以后他是你的了,今天我还有厚礼要给你!”
是日,埃隆亲自带着数名官员前来,到得客栈内,又有大群胡姬与礼物,堆满了厅堂。
“还不知道小先生喜欢什么,”埃隆说,“准备了一些宝石。”
一名卫队长提着箱子,朝他们出示,手里抓起里面的无数宝石,哗啦啦地倾泻回去。
“不不!”潮生说,“太贵重啦!不行。”
项弦:“他喜欢对联,你们找不到的,宝石还是收回去罢。”
斛律光说:“你治好了王陛下,潮生,这一点也不贵重!”
萧琨一脸无奈地看着此情此景。埃隆又说:“这十二名胡姬与一个乐队,是王陛下赠予小先生……”
“不不,”萧琨回过神,说,“决计不收!”
萧琨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一行人去驱魔,身后还跟着十二名舞姬与一整个乐队,载歌载舞的景象。
“潮生!”项弦被折腾得头昏脑胀,说,“快来拒绝,把他们退回去!”
潮生好说歹说,终于婉拒了礼物。埃隆又召来高昌的医师,仔细问清了毕拉格后续要如何保养身体,潮生说:“我们很快又会回高昌,到时我会再看看皇帝的情况。别担心,他能活很久。”
“这是斛律光的身契。”埃隆又拿来一个匣子,里面是回鹘文与柔然文两种文字写就的身契,潮生忙道:“他不是东西,他是人,不能这样!”
斛律光现出了复杂的表情,似乎很紧张,又带着点落寞。乌英纵看见这一幕,顿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走到一旁。
项弦终于看不下去了,过来接了匣子,示意潮生他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