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98)

2025-09-27 评论

  是夜,天已漆黑,数人都已入睡,唯独萧琨与项弦在营帐外端详地图。

  “能再做一件法宝么?”萧琨沉吟片刻,而后问。

  “有完没完了!”项弦惨叫道。

  “好。”萧琨抬手示意投降,说,“等你有雅兴了再想想办法罢。”

  项弦:“又要什么?”

  萧琨:“一个能囚禁‘魔’的牢笼,我想抓一只回来问话。”

  项弦无言以对,萧琨说:“对你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法阵也好,法宝也罢,总归有困住他们的时候。”

  项弦:“所以你想抓一只魔,严刑拷打,逼他说出魔王的下落,是这样罢?”

  萧琨:“唔,不可行吗?我对法宝没有太多了解。”

  “睡罢,”项弦说,“梦里什么都有。”

  萧琨笑了起来,与项弦在营地里躺下,斛律光睡在营帐后。

  乌英纵在帐前守夜,这数日中,脑海里尽是杂乱无章的念头,认识潮生以后,短短数月里所体验的诸多快乐与郁闷,较之跟在项弦身边七八年还多——从前他大抵不会去想自己以后如何,念头也只有一个:服侍好他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现如今,他要面对的事情多了,念头堆积,便不免有思虑。

  阿黄停在火堆前,以翅膀拨着火星玩。

  “不要玩火,当心尿炕。”乌英纵用围巾在地面上为它简单地做了个窝。

  阿黄一瞥乌英纵,说:“老爷天天玩火,怎不见你说他尿炕?”

  乌英纵又叹了口气,说:“算了,你玩你的,尿就尿罢,也不难收拾。”

  阿黄:“你越来越不像妖了。”

  乌英纵:“妖是什么样的?”

  阿黄是项弦的鸟儿,乌英纵也是项弦的猿,从身份上来说,他俩都像宠物一般,平日里阿黄反而与乌英纵常闲聊。

  阿黄:“有话就直说,这么难么?”

  乌英纵当然明白阿黄的意思,他很在意潮生,大伙儿都看出来了,斛律光来了以后,他总在闷头吃醋不作声,不像平日里的他了。

  “我与你不一样。”乌英纵说,“你往那儿一站,漂亮的鸟儿呼啦啦地就过来了,你向来想逗就逗,想走就走。”

  正说话时,又有一只戴菊鸟偷偷摸摸地靠近了营地,这鸟儿通体雏黄,圆滚滚,十分可爱,显然是被阿黄吸引过来的,只远远地看着它,不敢靠得太近。

  阿黄莫测高深地看了它一眼,抖了下羽毛,那戴菊便一跳一跳地来了,将喙凑近,阿黄将喙与它碰了碰,得到允许,戴菊便又贴近些,在阿黄身上亲昵地蹭了起来。

  乌英纵:“我还……我才认识他不到三个月,许多话说不出口。”

  乌英纵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情感令他一时相当慌张,下意识地想掩藏起来,却又实在藏不住这点心思。

  戴菊开始啾啾地叫,要给阿黄表演唱歌,又抖开翅膀,展示自己胸腹上的毛发,被阿黄用翅膀拍了一巴掌。

  “太吵了!”阿黄粗鲁地说,“小声点!别把人吵醒了!”

  戴菊半点不生气,开始转圈,犹如求偶一般,乌英纵看了一会儿,倦意袭来,便倚在篝火前入睡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进了梦里:

  魔气爆发,项弦手持智慧剑,与迸发出蓝光的萧琨在天空中穿梭。

  天地间,一棵巨大的黑树正散发着源源不绝的魔气。

  他化作猿身,喝道:“潮生!潮生——!”

  潮生浑身是血,被一名陌生青年抱在怀中,那人却非斛律光。

  潮生已近弥留之际,却依旧将手朝向黑色巨树。

  那陌生青年焦急地朝乌英纵喊着什么,白猿手持巨棍,再不犹豫,冲向魔气迸发的黑色巨树。

  他嘶吼着,以双掌抓住了黑树树干上的裂缝,使尽毕生修为,将它撕开。

  树木的枝条重重射出,刺穿了白猿的胸膛。他的内丹爆发了,将树干炸出一个空洞,潮生睁大双眼,乱流卷起。

  “交给……你了,”乌英纵道,“照顾好……他。”

  陌生青年道:“去吧,猿仙。你已功德圆满。”

  “不!不——!”潮生抓住了能量飓风中,那枚闪烁着黑色光芒的树种,就在他手指触碰树种的那一刻,绿光犹如浩瀚大海爆发了,诸多记忆、不甘俱被卷入了时光之中。

  乌英纵蓦然睁眼,晨光熹微,天已亮了起来。

  阿黄:“?”

  乌英纵忙不迭起身:“糟,我睡着了。”

  阿黄:“我替你守了一整晚的夜,快做早饭去,我要睡觉了。”

  翌日他们再次启程,有了汗血宝马,顿时极大地拉近了城与城之间的距离,赶路时间缩短了足足一倍有余,抵达库尔勒地区时,斛律光又去给他们买梨。

  库尔勒被丝绸之路行商称作“梨城”,此时虽非挂果季,去岁所收的秋梨却能窖藏到三四月。

  “少买东西,”萧琨说,“尽快动身罢,路上咱们已经耽搁太久了。”

  萧琨最初急着寻找心灯下落,但从认识项弦开始,这家伙就一路游山玩水,全不将倏忽的预言当回事,待得潮生加入以后,磨蹭达到了顶峰,随便一个村镇,就能浪费掉他们半天的时间,若非萧琨催个不停,兴许他们每天赶路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我这个怎么是酸的?”项弦吃了一口梨,表情扭曲,又凑过来说,“我尝尝你的,你的看起来甜。”

  萧琨正亮出匕首削梨皮,边削切边吃,不愿像项弦般胡吃乱啃,影响形象,他轻巧避让了项弦,说:“我不想和你分梨。”

  项弦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转身走远了。

  萧琨看着项弦的背影,也笑了起来。

  “萧大人,老爷,要进焉耆去看看吗?”乌英纵说。

  “先不了。”萧琨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在他的催促下,众人再次上马出发。

  从库尔勒往阿克苏的路上,他们沿天山南麓行进,远方的天山瑰丽壮美,天地开阔,平原上尽是低矮的梨树,阳春时节,雪白的梨花绽放,犹如堆满了软雪,风里带着梨花香,颇有唐时岑参古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

  是日傍晚,他们在库尔勒与阿克苏之间扎营露宿。离开库尔勒后,进入阿克苏区域时,景色又变得荒凉起来,四处俱是锈红色的石山与岩层,缘因姑墨一带,自古有着丰富的铜矿。

  及至植被再次零星出现,并随着西行之途缓慢地看见了农田。

  “姑墨到了。”斛律光说。

  远方出现了巨大的暗黄色城市,姑墨在唐时为龟兹国领土,有着天底下最出名的乐师,最初为匈奴人所建,与高昌的风格又迥然相异,大唐贞观年间,天可汗于姑墨设安西都护府。

  “唐时的疆土,竟能到此地。”项弦不禁感慨。

  萧琨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这么说来,大唐的国界,简直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所知之域,尽是天可汗的领地,当真为千秋万代之不世伟业。

  姑墨城傍库车绿洲而建,萧琨说:“我们须得在城内投宿,建立据点,明日再往克孜尔调查。”

  抵达城中,大家都明显累了。

  距离他们从开封出发,横跨大半神州,到得此地已有近三个月时间,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我去城主府内投递文书,”萧琨朝项弦说,“顺便打听消息。”

  “我去安排住店。”项弦说道,“你当心点儿。”

  一行人还有高昌王毕拉格交托的任务——取大维齐尔黎尔满的项上人头。当然,萧琨不可能一抵达城内就动手杀人,这只会给他们的首要任务增添麻烦。

  一路上他与项弦已讨论过,动手杀人、卷入政治斗争绝对不行,顶多会在离开前抓住黎尔满,将他带回高昌,至于高昌王与大维齐尔有什么私人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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