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令禅衣袍凌乱似乎是刚睡醒,一边系发带一边匆匆跑来,嘴中还嚷嚷着:“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一溜烟冲进内殿。
伏舆:“?”
乌令禅熟练地泡茶,端着刚好适口的茶小心翼翼走到连榻边,恭恭敬敬地奉上前:“尘君请用茶。”
尘赦见他有模有样,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难喝。
但还是喝了半盏才轻轻放下。
乌令禅低眉顺眼:“阿兄还有何吩咐?”
尘赦神识落在他散乱的衣袍上,抬手朝他一招。
乌令禅听话地走过去,他还困着就被一通指使,正在打哈欠,忽地感觉手被一拽,整个人坐在尘赦腿前。
一股竹香轻轻挨过来。
尘赦伸手将乌令禅散乱的衣袍一一整好,神识在那两点血痣上一触即分,又落在崭新的坠饰上。
春日即将过去,尘君已不被那股兽形的欲望操控,情绪也不会被轻易影响。
见乌令禅今日挑选的衣袍如此正式,尘赦随口问:“今日为何穿这身?”
乌令禅坐在他面前任由他整理,随口道:“嗯?昨日我没和阿兄说吗,我要和子贞一同去幸樽关啊。”
尘赦理衣襟的手倏地一顿,轻轻蹙眉:“不准去。”
尘赦甚少会这般训诫似的对他说话,乌令禅觉得很新鲜,狐疑地仰头,面颊轻轻蹭过尘赦散乱下的一绺发:“啊?为什么?”
尘赦为他理好衣袍,漫不经心道:“枉了茔最近动荡不安,你最好不要离开我身边。”
乌令禅:“可我都答应子贞了。”
尘赦心想,子贞,子贞。
明明认识并不久,还不知此人品行如何,就张口闭口便是他的字了。
尘赦正要说话,就见乌令禅腕间飘出一绺墨痕。
崔子贞的墨人蹦跶出来:“困困,我已到丹咎宫,你在何处?”
乌令禅道:“我在辟寒台呢,马上就出去。”
说罢,乌令禅抬手将墨痕一散:“阿兄,我速去速回,有四冥金铃在,不会出事的。”
尘赦蹙眉,神识下意识缠上乌令禅的手。
乌令禅衣袍翻飞,腰间的玉佩撞开那紧密而来的神识,欢天喜地地奔跑,马尾发梢和尘赦微微抬起的手错开。
一道轻微几乎无声的响音。
似乎有东西在空中断裂,迸开。
伏舆还在数鸟,忽地就见一只鸟雀月越来越大,随后啪嗒一声砸在她脸上,将人砸得“啊”了一声。
伏舆起身一看,才发现这鸟都冻透了。
不光如此,才回暖没半日的辟寒台再次鬼风呼啸,冰凌森寒,只是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伏舆。”
伏舆用灵力将鸟雀化冻送出辟寒台,就听尘赦唤她,立刻飞身上前。
内殿四处皆是寒霜严冰,冰凌好似一把把杀气腾腾的剑,悍然四散,尘赦端坐最中央,眉眼低垂,面无表情。
伏舆从未见过尘赦动这么大的气:“尘君有何吩咐?”
小少君将尘赦惹怒,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人,难道要命她将乌令禅给强行绑回来吗?
还是要迁怒“勾引”少君的崔柏,直接将人弄死了事?
伏舆正思忖着,忽地听尘赦低声道:“人也会生出兽性吗?”
伏舆心想这是什么话,让她如何回答。
“兽性?您是指?”
尘赦伸手触摸一根刺向他面门的冰凌,指腹一抹,尖端瞬间化为一道白雾萦绕指缝。
“七情六欲之上。”
伏舆想了想:“是人皆有情有欲,同兽其实没什么分别,野兽贪食、交媾,这种欲望人也有,不过将这种本能的兽性装扮得漂亮体面些罢了。”
口舌之欲、炉鼎双修。
并无二致。
尘赦闭了闭眼。
四周冰凌轰然一声炸开,密密麻麻的雪白齑粉簌簌落地。
明明那样轻,像雪一样落地无声,却好似将尘赦一片荒芜的识海砸得天崩地裂,枯涸龟裂。
剥离那火焰灼烧似的兽欲,尘赦冷眼旁观,注视着那仍未停息的掌控和占有欲。
理智仍在,尘赦清晰地窥得一丝自己心中不适的源头。
翻江倒海中,也终于明白为何对崔柏如此厌恶。
***
乌令禅跑得飞快,唯恐尘赦真的将他扣下不让出门。
好在身后没人追他。
崔柏候在丹咎宫,瞧见乌令禅好似朝霞般朝他飞来,眼眸微微一弯:“你去哪里……唔。”
乌令禅拽着他就跑,活像是背后有狼在追:“快跑快跑,再晚点可就跑不掉了。”
“发生何事了?”
乌令禅没回答,一溜烟拽着人冲到昆拂墟城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哎,你别问了。”乌令禅兴致勃勃,眸瞳发亮,“幸樽关远不远啊,我听阿兄说过魔气渡顶的修行之法,当真让我一举进入元婴中期?”
崔柏笑了:“自然,魔气渡顶是昆拂墟最有效最快速的修行方式。”
乌令禅挑眉:“比炉鼎采补还快?”
崔柏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心都提起来了,试探着问:“少君想尝试炉鼎采补?”
乌令禅摇头:“听说还得上床,我不喜欢。”
崔柏松了口气:“少君才刚过十七,年岁太小,尘君应该也不会准许。”
乌令禅听到这个小,不高兴地瞥他一眼:“凡人十七岁都娶妻生子了,只要我想,阿兄肯定会为我准备炉鼎,准备十八个!”
崔柏哭笑不得,这也要争强好胜?
“好好好。”
乌令禅好哄,和他一起前去城外乘坐渡船。
只是还未出城门,便被匆匆而来的护卫拦住,紧接着一道结界笼罩偌大主城,告知城外有枉了茔缝隙,暂时不许出城。
乌令禅蹙眉:“这缝隙出现的真不是时候。”
且好像还比之前要碎得更频繁了。
尘赦这半个月到底去了何处,枉了茔结界又能撑多久?
崔柏笑了:“无碍,我有回幸樽关的传送符。”
乌令禅瞥他:“那你还拉我一起去做渡船,难道你……”
崔柏心口倏地剧烈跳动,耳根都要红了。
乌令禅说:“……是故意拽我吃苦受罪?渡船飞哪有传送符快,你小子,难道还想报复我之前抽你的仇?”
崔柏:“…………”
崔柏微笑:“咱走吧。”
乌令禅还在说他:“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怎么不像池区区学一学,当时我刚见面就抽了他三百个大嘴巴,现在呢,不计前嫌,成为我的二护法,忠心耿耿。现在知道自己为何比不上池榜首了吧。”
崔柏:“……”
崔柏听着乌令禅的数落,拿出传送符,正要催动时,一旁传来一道声音。
“少君!”
崔柏额间轻轻一跳。
今日怎么诸事不顺!
来人正是伏舆,她飞快落地后,一把抓住乌令禅的手腕,沉声道:“大事不好了,少君速速随我回辟寒台吧。”
乌令禅被拽得一懵:“啊?出什么事啦,你慢慢说。”
伏舆:“少君先随我回去!”
乌令禅眼眸一眯,察觉到伏舆竟然想用强,立刻气沉丹田一把拽住崔柏,死命和伏舆抵抗。
——只是他仓促中来不及抓崔柏的手,只薅住了崔子贞晨起梳了半个时辰的头发。
三人在城门口开始拔河。
伏舆:“真的是有紧急要事啊!少君为何不信我,就因我不是护法?我也可以是!”
少君:“肯定是阿兄让你过来带我回去的,我不我不!他又要把我使唤得团团转!松手!”
崔柏:“啊——!”
伏舆拽了半晌,见乌令禅倔驴似的,脸都憋红了还是不肯回,只好绞尽脑汁想辟寒台到底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