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香甜的。
那股熟悉的气息像是勾起他内心最迫切最浓烈的欲望,想要吞噬他,同自己永远合为一体。
这样想着,在那人到来之前,魔兽陡然将身躯缩小,如同一只真正的野兽往前一扑,陡然将人扑倒在地上。
这人身上散发出令他头晕目眩的气息,香甜至极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可獠牙大张,在即将咬住脖颈时,余光陡然落在雪白颈子处的两点血痣。
有水痕顺着雪白的肌肤缓缓往下滑,浸透颈间的血痣。
魔兽一怔。
那股要将此人吞噬的欲望还在拉扯,好似要占据他的意识,操控他的身躯来好好大快朵颐一番。
神使鬼差的,他俯下身却只是用舌头轻轻舔过那人的脸,将那厌恶的水吞下。
可身下的人浑身发抖,眼中的水越来越多,顷刻遍布面颊,哽咽着发出幼兽似的哭声,呜咽喑哑。
魔兽竖瞳剧烈一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戾席卷周身,想要毁了让这人哭得如此悲伤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好小心翼翼地舔舐那人脸上的泪。
又咸又苦。
那人的眼泪止不住,却已不再发出哭声,他侧过头,手中的青玉在脖颈处轻轻一划,鲜血缓慢涌了出来。
那股令魔兽沉醉的气息再次浓烈的扑来,顷刻让他竖瞳剧缩,浑身都在颤抖,同那股欲望做抵抗。
“没事。”乌令禅伸手缠住他的脖颈,强行将他按在颈窝,“我不疼。”
尘赦被魔炁侵蚀了识海,被兽性占据意识,否则但凡他有一丝清醒,绝不可能不去找自己。
乌令禅又哭又笑,只觉得积压在胸腔六年的情绪陡然爆发出来。
祖灵之地时,尘赦失控,便是饮了他的丹血才神智清醒、恢复人形。
乌令禅从不怕疼,纤细的手坚定而有力,按着尘赦的头让他的尖牙强行抵在自己脖颈处。
最迫切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魔兽发出粗重颤抖的呼吸声,缓缓张开牙,却在即将咬上脖颈的刹那猛地撇过头去。
他似乎厌恶让自己饮血的乌令禅,龇牙冲他小声地咆哮,试图威慑。
乌令禅却纵声大笑。
他猛地一用力,强行逼迫反抗不了他的魔兽将尖牙陷入脖颈。
魔兽在满是纯血魔族血的包裹中,意识本来就在摇摇欲坠,却靠着不愿意伤他的本能绷着,这一下彻底忍不住,猛地扑上前尖牙一阖。
乌令禅满脸是泪,在兽牙陷入身体的刹那便浑身一颤,好似被献祭的祭品,衣袍曳地,仰着脖颈被狰狞可怖的野兽品尝。
血液流淌被吮吸的声音放大无数倍回荡在耳畔。
野兽是贪婪的,或许尘赦会兽性占据本能,将他体内丹血吸食得一干二净,再神志昏沉地把肉身吞噬殆尽。
乌令禅已不似当年般束手待毙,奋力地伸手催动玄香太守。
墨痕交织着化为锁链捆住尘赦的四肢。
大乘期的魔兽余光瞥了一眼,大概是吸食丹血让他懒洋洋的,脾气极好地任由墨痕绑缚住四肢。
纯血统魔族的血极其珍贵,一滴便能吸引无数魔兽争相厮杀,更何况是更为稀罕的丹血。
浓郁的灵力在四肢百骸乱窜,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剑劈开重重紫雾,轰然一声将识海中盘踞的魔炁震开。
乌令禅眸瞳涣散盯着虚空。
恍惚中,那按着自己肩膀的利爪正在发出窸窸窣窣之声,好像是鳞片一片片收敛消失的动静,头顶笼罩他的昏暗也在缓慢消失。
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他死死拥在怀中。
那一刹那,强撑了六年的乌令禅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他没有看清变回人形的尘赦,甚至连思考的空隙都没有,直直往下滑落,彻底失去意识。
“困困!”
***
丹咎宫春意盎然。
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荀谒匆匆赶回来时,内殿门口围满了人:“这是怎么了?”
池敷寒几人看着他,面无表情,好像被震惊到失去了语言能力,全都和温眷之一个样。
“啊就就就、就他他他他,回回回回……”
荀谒:“?”
还没温眷之说话利索呢。
荀谒看向旁边最为稳妥的伏舆:“你来说。”
伏舆靠在石柱上,满脸镇定地叼着一根草,冷笑一声,说:“鬼鬼鬼鬼……”
荀谒:“……”
忘了,这第一杀神最怕鬼。
不过,鬼?
荀谒来不及管这些,道:“君上在里面吗,仙盟那边又有人私下潜入昆拂墟边缘,我叫人抓着,杀还是不杀;还有几个魔修私下交易魔炁……”
伏舆还在深沉地哆嗦:“鬼鬼鬼鬼……”
荀谒不耐烦地抬步进去,只是还未进内室,就瞧见一人缓缓走了过来。
定睛一看,竟是温家主。
荀谒眉头一跳,快步迎上去:“温大人怎么来了,君上又头疼了?”
话音戛然而止。
温家主侧身行礼,露出撩开珠帘淡淡抬眸看来的高大身形。
荀谒差点跪了:“鬼鬼鬼鬼……”
尘赦:“……”
时隔六年,尘赦眉眼没太大变化,依然是温文尔雅的死样子,只是身形似乎因突破洞虚到达大乘境又魁伟不少,是魔兽真正成年的样子。
荀谒呼吸都顿住了,小心翼翼看着他:“尘君……”
尘赦没搭理他,对温家主淡淡道:“劳烦了。”
温家主感慨道:“昆拂都以为尘君以身殉道了,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您,可真是魔神庇护啊。君上这些年孤身一人撑起昆拂墟,总算是熬过来了。”
尘赦眸瞳微沉:“孤身一人?”
温家主干咳了声,颔首告退。
这些事他并不清楚,还是让乌困困的身边人告诉他比较好。
荀谒神识在偷偷摸摸地触碰尘赦,被大乘期神识狠狠一抽,顿时缩了回来,确定此人是个活人。
他顿时热泪盈眶:“尘君,您总算回来了!”
尘赦并未回应他这没来由的热情,蹙眉道:“苴浮君和大长老呢?”
荀谒回道:“苴浮君和那只人形魔兽同归于尽,被符纹反噬,现在还半死不活在彤阑殿躺着呢,大长老也因对抗魔兽身受重伤,前两年才醒来。”
尘赦眉头越皱越紧。
那这些年,昆拂墟的重担岂不都压在乌令禅肩上?
可那时……
尘赦怔怔地想。
他才十七岁。
一觉醒来,父兄重伤失踪,长辈一应不在,只剩下虎视眈眈想吃了他的那些虎狼之辈,仙盟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尘赦给他留下伏舆和荀谒,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尘赦呼吸一窒,心间传来一阵阵酸楚。
这些年,乌困困又是怎么过来的?
荀谒痛心疾首:“我这几年真是苦不堪言啊尘君,离了您才知晓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君上简直不做人,这六年我没有一日安生过!”
尘赦:“……”
尘赦瞥他一眼:“今日有何事来寻他?”
荀谒赶忙将今日要做的事嘚啵嘚啵说了一大堆。
尘赦越听越不对劲:“昆拂墟的四君还有长老去何处了,为何这种小事都要来找他过问?”
荀谒窥着他的脸色,犹豫着道:“如今已没有四君了,整个昆拂墟只尊独一无二的乌困困君上。咳,苴浮君和您的君位……也被摘了,现在唤您尘君都是僭越。”
尘赦:“…………”
荀谒强忍下笑意,沉声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尘赦蹙眉:“仙盟之人放了便是……”
还未说完,就听有人在身后低声道:“全都杀了。”
荀谒:“是。”
尘赦转身。
叮当。
乌令禅从内室走出来,苍白的手撩开宝石珠玉串成的帘子,露出一张苍白却依然妍丽绝艳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