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飞快,和荀谒吩咐了几句后,杀这个杀那个,听得尘赦眉头紧皱。
当年这些杀人的事,哪里用得着乌令禅去操心。
荀谒在尘赦手底下都没这么听话,有时候还装傻故意噎尘君,如今却飞快颔首,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领命溜了。
乌令禅丢失丹血,脸色没有半分血色,温家主给他喂了丹药,按理来说还得再昏睡个半日才能清醒。
尘赦快步上前:“怎么不躺着休息?……唔。”
乌令禅头痛欲裂,脚下虚浮地往前半步,一把抓住尘赦的衣襟,整个人踉跄着倒他怀中,仰着头眸瞳涣散地望着他。
方才那几句话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此时连呼吸都在颤抖,可拽着尘赦衣襟的手却极其有力,指节发青。
“你……你以后去哪里……要……”乌令禅道,“要和我说……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
传下去,君上金屋藏娇,强制尘君。
第69章 胆子大了
丹血难修补,尘赦初次无法控制伤到乌令禅时,已下定决心不会再让自己失控。
可此番魔炁侵袭,还是让乌令禅受了伤。
听他呼吸都在发抖,尘赦单手将他抱起来,就像年幼时那般,掌心轻轻抚摸乌令禅的脸,温声道:“好,我记住了。”
乌令禅恹恹地靠在他颈窝,含糊道:“头疼。”
尘赦方才细细问过温家主,知晓他这几年一直有头疼的毛病。
想来是那十道寄情的后症。
抱着乌令禅抬步回到丹咎宫内室,尘赦坐在榻上也不将人放下,就让乌令禅坐在他腿上,单手将丹药融在水中,轻声哄他:“喝点水。”
乌令禅听话地喝了一口,又将脑袋埋在尘赦颈窝,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昏昏沉沉也不愿松手。
尘赦见他明明意识昏沉却非得睁着眼睛,对抗得极其辛苦,温热的手掌缓缓捂住他半张脸,笑着道:“睡吧,我在此处。”
乌令禅蜷缩在他怀中,闷闷道:“骗子。”
尘赦闷笑,胸膛的微微震动透过薄薄衣袍传递到乌令禅耳畔,以及那熟悉轻缓的心跳声。
“这次不会骗你了。乖,睡一觉吧,醒来阿兄任你处置。”
尘赦的信用并不高。
乌令禅嘴唇苍白靠在他怀中,支撑不住丹血的亏空终于沉沉睡去,可刚昏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又猛地从梦中惊醒,眼睛都睁不开却还在挣扎着到处找尘赦。
尘赦守在一边看荀谒送来这些年的卷宗,见状忙欺身上前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年幼时乌困困闹觉那般哄他。
“乖,乖孩子,阿兄就在身边,哪里都不去。”
乌令禅脑袋晕晕乎乎,还没被那股惊悸的情绪直接逼清醒,很快被尘赦身上熟悉的气息安抚住,呜咽了半天,再次陷入深眠。
可没过多久,又被吓得艰难地胡乱扑腾,试图醒来。
到最后,尘赦索性将他抱起,让乌令禅单薄的身形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再用宽袍一拢后背,严丝合缝地将人包裹怀抱中。
年幼时乌令禅很喜欢这样睡觉,趴在阿兄宽阔的怀里能睡得昏天暗地。
这个姿势太过有安全感,随时随地都能感知到尘赦在身侧。
乌令禅含糊地嘟囔了声什么,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终于安安分分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混乱不堪,一会是年幼时枉了茔的火光,一会是六年前第五块镇物从枉了茔中央亮起的蓝光,又或是梦中梦告知他失而复得只是一场梦,把他吓得身体不住地发抖。
可恍惚中,乌令禅感知到始终有人将他牢牢抱住,温暖的气息裹着他从崩塌的废墟中一寸寸往上飘浮。
直到一声……
叮当。
乌令禅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那颗灰扑扑的小金铃在随风而动。
阳光从窗棂倾泻而来,将昏暗的内室照亮。
天早就亮了,温暖的春风吹拂着窗幔。
有人抱着他,似乎在翻书,语调轻缓唯恐惊醒了他,熟悉的声音淡淡传来:“……不够漂亮,让工绝坊弄得再花里胡哨些,嗯,晶髓尽管用便是,不值钱的东西。”
荀谒一言难尽着道:“就……就为了做个珠帘,用晶髓……”
未免大材小用了。
尘赦瞥他。
荀谒沉声道:“……未免太少了,五颗哪够,得将所有晶髓拿来给少君铺床才对!”
尘赦沉吟了声:“嗯,说起来辟寒台的确有一块难得的千年晶髓,将它拿来做张床吧。”
荀谒:“……”
荀谒眼前一黑。
价值连城,能赶得上仙阶法器的千年晶髓,就拿来……做床?
千年晶髓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是此种用法,死不瞑目。
乌令禅浑身懒洋洋的,哪怕醒来也没有动弹,就这样抱着尘赦的腰身漫不经心听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
尘赦感知他醒来,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对荀谒淡淡道:“去吧。”
“……是。”
外人一走,尘赦的手缓缓往下扶住乌令禅的侧脸,含着笑道:“醒了怎么不说话?”
乌令禅懒懒道:“没力气。”
尘赦又拿出温家主留下的补丹血的灵丹,用水化开了喂给他。
乌令禅乖乖地张开唇喝。
不过尘赦并不怎么会伺候人,又因多年兽形手不稳,碗倾斜的角度没拿稳,乌令禅猝不及防被灌多了些,囫囵吞咽,那些咽不下的水顺着唇角往下滴落,打湿衣领。
尘赦反应过来,将碗放平,为他擦拭唇角的湿色。
乌令禅仰着头感知着尘赦的指腹在他唇角蹭来蹭去,忽地不知怎么手一抬,直接将尘赦手里的玉碗拂开,哐的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尘赦手一顿,垂眸看他:“怎么?”
乌令禅瞪他:“你伺候的不好。”
尘赦:“……”
发脾气的乌困困比昨晚被噩梦惊醒时的脆弱模样鲜活了太多,尘赦的心更软了,俯下身轻轻道:“嗯,阿兄错了。”
乌令禅还在瞪他,眼底清冷无情。
药还未吃完,尘赦又拿出灵丹喂到他嘴边,乌令禅像猫似的在他掌心一舔,将灵丹用舌尖卷走。
可吃完,他又怒气冲冲地打开尘赦的手:“你的手蹭得我嘴唇疼!”
尘赦:“……”
尘赦温声道:“嗯,阿兄又错了。”
乌令禅听着那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委屈卷土重来,他用力瞪着尘赦,眼圈一点点红透了。
“你还……你还长得高了,我不喜欢!”
“嗯。”尘赦俯下身轻轻抚摸他的脸,“阿兄哪里都错了,好不好?”
乌令禅红着眼看他,好像在这六年间用血泪筑成的城墙,在尘赦这几声温柔的认错声中土崩瓦解,彻底倾塌。
昨日失而复得的重逢、见到断角时的惊悸……
甚至再往前推,在枉了茔七日的苦等,一觉醒来天地转圜的茫然无措,分离时的痛苦绝望。
无数情绪不讲道理地一拥而上,好像要将这纤瘦孱弱的身躯击垮。
乌令禅忽然溃不成军。
他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尘赦的脖颈,情绪彻底克制不住,像个迷茫数年终于寻到归途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阿兄……阿兄!”
尘赦几乎被他这声哭得痛心刻骨,忍不住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抚摸他的后脑勺,哑声道:“嗯,我在。”
乌令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这多年来一直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君上只是另外一个人。
他仍然是那个不谙世事,闯了祸只要往阿兄怀里一躲就能相安无事的孩子。
“我……我害怕……”乌令禅呜咽着将脸埋在他胸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惊吓,语无伦次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才回来?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