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瞬间涌出来,一道道猩红的符纹从他的血肉中挣扎着钻出来,如同面目狰狞的恶鬼,盘桓池敷寒四周。
乌令禅挑眉:“那是什么?”
“符镇。”
墨光泽如漆,玄香缓缓从乌令禅背后走出,因用“泼墨”消耗过多灵力,他的灵体比方才淡了些,好似融于水中的墨烟。
乌令禅:“镇物?”
“嗯。”玄香眉间轻蹙,眼瞳淡得几乎没有颜色,“怪不得尘赦如此器重他,仙阶镇物,以血为符,身为引,魂为笼,可遣灵镇物。难对付。”
“哪里难对付?”乌令禅懒洋洋道,“既然以身为引,杀了他不就行了。”
玄香唇线被风吹得散了一瞬,再次凝聚后却是崩得死紧,低斥道:“魔炁入体,你又要遭受一次金丹聚拢又碎的疼痛。”
乌令禅眯着眼睛笑:“那又如何?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交给我。”玄香勒令,“不许用魔炁。”
几句话的功夫,池敷寒黑白衣袍上已爬满符纸,周身恶鬼似的符镇已满聚,弥漫滔天杀意。
看到这一幕,半魔脸色煞白如纸。
温眷之也惊住了。
池敷寒的脾气他一清二楚,连符镇都用上了,恐怕不会轻易收手。
池敷寒居高临下望着乌令禅:“玄香太守怎么会认你为主,对他而言,你不过就是个累赘。”
玄香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乌令禅。
果不其然,乌令禅已不笑了。
从小到大乌令禅活得并不算顺风顺水,但也不是苦大仇恨,他脾气好又没心没肺,从不将别人诋毁的话往心里去,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
此时他却无半分笑意,浓密羽睫下红瞳疏冷。
“这是你第二次说我是累赘。”乌令禅说,“你现在道歉,我不再追究。”
符镇已爬上池敷寒的眼瞳,显得那张俊美的脸越发邪气。
“我哪句话说错了,若玄香太守被金丹元婴甚至化神修士所用,可移天撼地。落在你手中,连百中有一的能力也发挥不出来,不是累赘是什么?”
乌令禅耳畔嗡的一声,无数杂乱的声音涌入脑海。
“你就是个累赘!”
“快滚!越远越好——!”
玄香看乌令禅脸色不对:“令禅?”
乌令禅:“回去。”
玄香无法反抗,化为水墨钻回墨块中。
乌令禅拿出半魔给他的铁疙瘩,轻轻捏碎。
魔炁瞬间飞了出来。
乌令禅看向池敷寒,轻轻笑了声,呢喃着道:“你会向我道歉的。”
“好啊,我等着……”
池敷寒狠话还未放完,却见乌令禅的身形毫无征兆消失在原地。
池敷寒一怔,灵力转瞬铺出去却没有寻到丝毫灵力波动。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口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四周皆是他的符镇,哪怕元婴期来了也无法在他手下讨好,更何况炼……
砰。
池敷寒脸色骤变,一道符镇只来得及护住他的心口,下一瞬便轰然炸开破碎。
一把刀劈开了符镇。
池敷寒重重后退,抬头一看面露惊愕。
炼气……
不对,四周那鬼魅似的气息正在变化,从那虚弱到令人发笑的炼气一层逐渐攀升,仅仅只是半个呼吸间便突破筑基、结丹。
最后停留在金丹期大圆满,甚至隐隐到了假婴境。
四周墨痕越来越黑,那是一种倒映不出任何颜色的墨黑,遮天蔽日。
池敷寒向来依仗他的符镇,此时却被那股威压激得心口狂跳。
忽地,一道漆黑墨痕如山峰似的袭来,池敷寒下意识要伸手,却惊恐得意识到自己根本抬不起手来。
那是境界和血脉的压制。
耳畔倏而一静。
池敷寒脸色惨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一招未出,却要被杀了。
下一瞬,浓墨骤然分开左右,那是煞白刀光劈开天地。
寒芒微闪,一只手从墨中深处狠狠扼住他的脖颈往下一掼!
池敷寒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一痛。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被乌令禅掐着脖子按在地上。
生死间,所有记忆飞快闪过。
池敷寒忽地记起来,几年前外出历练时曾听说过人族仙盟有一绝世天骄,十四岁结丹,仙阶法器。
池敷寒当时嫌弃极了,只觉得仙盟是看昆拂墟有他如此天才,故意虚构个天才出来打压魔墟。
如今池敷寒陡然间记起来那“吹牛”的形容那榜首的一句话。
红衣丹枫绣金纹,玄香太守仙器灵。
背对着光的少年身形清瘦,红袍丹枫似血,墨痕和血交织着飘浮,手中握着那把破开日月的刀,干脆利落地往池敷寒面门一刺。
池敷寒瞳孔一缩。
竟然是他?!
……可已经晚了。
砰——!
刀刺入地面,深陷三寸。
四周一阵死寂。
池敷寒呆愣看着离他脖颈只有半寸的刀锋,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光他愣住,连一旁观战的两人也傻住了。
温眷之还在拿着传送玉牌给老师传信。
对面还在嚷嚷:“什么?什么什么?怎么不说话了?!池霜那小子又在欺负谁?!混账东西,回来我不打死他!仗着修为高就胡作非为,迟早有一日会踢到铁板!”
温眷之:“……”
老师放心,已经踢到了。
任谁都想不到,炼气期能在一瞬间直接攀升到金丹大圆满。
池敷寒败局已定。
半魔大大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乌铁板面颊沾着一抹血痕,单膝抵在池敷寒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歉。”
池敷寒惊魂未定,没有反应。
“啪”。
乌令禅给了他一巴掌。
半魔猛地捂住脸。
温眷之:“?”
池敷寒从小到大没受过如此大的屈辱,他正要本能扬眉发怒,乌令禅又给了他一巴掌。
“道不道歉?道不道歉你?你如此羞辱我,到底道不道歉?”
池敷寒:“……”
谁在羞辱谁?
池敷寒四肢被墨困着,无法反抗,很快就彻底被打服了——双重意义上的。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对不起。”
“四句累赘,你就一句?”
池敷寒恶狠狠地补给他,吼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够了吗?!”
乌令禅这才心满意足地踩着他的心口站起身来,随手将刀拔了出来,连带着四周泼墨一起收回影子里。
池敷寒还在躺在地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久,瞪着他问:“你……不杀我吗?!”
半魔垂下头看脚尖。
温眷之:“?”
乌令禅金丹聚了又碎,脸色煞白,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回头看去,眉梢轻扬。
落日残阳落在身上,微卷的红发随风而动,乌令禅忽然笑了起来。
池敷寒眼瞳倏地睁大。
“你们真有意思。”乌令禅笑眯眯地说,“被打了第一句话都是这句,我有什么必须杀你们的理由吗?”
池敷寒愣怔半晌才回过神,他咳了声,梗着脖子道:“愿赌服输!我输给你,性命就是你的!你要我的脑袋踢球,我直接摘给你!”
乌令禅说:“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池敷寒又咳了声:“那你……你、你……”
乌令禅心说真是个结巴。
“那你想要什么?”池敷寒从地上爬起来,已没了刚才的嚣张高傲,但还是很欠揍,“我任你差使。”
乌令禅眼睛一亮:“当真?”
“我可以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