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怀里护着的乌令禅。
一个阴森的声音低低从缝隙中传来:“他逃不掉,逃得了一次,可逃不了第二次。总有一日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钥匙。”
尘赦笑了起来:“你来试试。”
枉了茔万兽臣服的王座之上,一双眼睛穿过数千里血海,带着血雨腥风的骇然戾气,穿过虚空缝隙同尘赦对视。
尘赦挥手,裂缝被轰然一声击碎,那只惨白的手终于不情不愿地退回枉了茔。
那双眼睛最后消失的刹那,冷冷留下一句。
“叛徒。”
乌令禅赶紧从他怀里扑腾出来,疑惑地环顾四周:“你在和那只手说什么?”
是昆拂语又不太像,反正半个字都听不懂。
“没什么。”尘赦淡淡道,“还在生气吗?”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乌令禅见他还主动提,根本不是道歉的态度,蹙眉道,“你不分青红皂白骂我,还说我给你寻的礼物是废物渣滓。我难过,恨死你了都。”
尘赦:“…………”
尘君没料到短短一夜,不光乌令禅的“讨厌”成了“恨”,连他的“华而不实”也升级成了“废物渣滓”。
池敷寒在旁边含羞带怯,努力找机会想和尘君说上几句,乍一瞧见乌令禅毫不客气的指责,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小少君真是胆大包天!
尘君杀人如吃饭,必定会……
尘赦笑了笑,哄孩子似的温声道:“是阿兄不对,不该挑剔你的礼物。”
乌令禅蹬鼻子上脸:“还不该骂我。”
“嗯,这个也不对。”
池敷寒:“?”
池敷寒:“…………”
尘君……呃,这,唔。
尘君辟谷。
四琢学宫的几位师长姗姗来迟,瞧见生长几百年的莲花被漫山遍野的竹林彻底代替,全都神色各异。
如此光明正大的以竹吞莲,尘君是为继位造势吗?
等离近一看,众人神情更加古怪。
一向不爱同人亲密的尘君正牵着个少年的手,两人身形相差过大,尘赦说话时甚至还微微倾身。
有人眼尖地认出那红衣少年正是苴浮君之子乌困困,纷纷倒吸一口气。
尘君和苴浮君水火不容,那乌困困归来竟存活至今?
众人心思各异,脚下不停匆匆而来,恭敬行礼:“见过尘君,困困少君。”
尘赦看也不看他们,从竹林中招来两枚泛着紫雾的金丹:“白苍、五长老勾结枉了茔,妄图残害少君,已被我当场诛杀,诸位取金丹同大长老复命吧。”
几人脸色当即变了。
出锋学斋的姚长老忍不住问道:“尘君此话当真?”
尘赦还未说话,池敷寒却不乐意了:“瞧老师这话说的,难不成尘君还能污蔑区区两个长老不成?再说少君身上的咒就在这儿呢,你们瞧不见啊?”
姚长老:“……”
姚长老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回去等着挨揍吧!”
池敷寒哼了声:“若不是尘君及时出手相救,我们早就被五长老弄死了。区区两个叛徒死有余辜,大长老总不会是非不分的吧。”
姚长老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尘赦:“尘君恕罪,这两人犯下如此罪行,的确该死——少君身上的咒如何,能解开吗?”
乌令禅终于收到道歉,心情很好,心安理得牵着尘赦的手,他听不太懂在说什么,在那眯着眼睛说平身平身。
尘赦伸手撩起乌令禅散乱在肩上的发。
无形的视线从乌令禅脸颊一路飘到散开的衣领,那刺青似的花簇在源源不断吸收他的灵力和生机,盛开得越发艳丽。
好像并非寻常的「合心咒」。
尘赦蹙眉,抬手掐诀想去触碰乌令禅的眉心。
只是那可怖的灵力还未靠近灵台,乌令禅却像是识海被撞了下,花簇瞬间爬上半张侧脸,猝不及防倒了下去,纤弱的身形落下像是一片不引人注意的枫叶。
众人一惊。
尘赦脸色微变,一把将其接住。
“困困?”
***
丹咎宫已修葺好。
昆拂墟没那样快建宫殿的速度,荀谒忍痛花了大价钱请来数十个会画恢复符的匠人。
数千张符纸一同焚烧,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废墟似的丹咎宫恢复原状,连枯草都枯木逢春,绽放小花。
乌令禅躺在榻上,四周聚灵阵源源不断将灵力灌入他的灵脉,脖颈处的花簇依然不败。
池敷寒满头冷汗,本命符镇都拿出来了也无法剥离乌令禅身上的咒,只能暂且稳住咒蔓延的速度。
“尘、尘君,少君所中的并非寻常合心咒,其中还有傀儡符、印封术,三种精密的咒法混合其中,恐怕……”
池敷寒心中还在嘀咕。
元婴期抓乌困困像抓小鸡般轻而易举,为何要用得上如此复杂繁琐的咒法?
瞧着像是要操控乌令禅做某些事似的。
尘赦坐在床沿,感知乌令禅那越来越孱弱的生机,眉头轻蹙道:“有谁能解?”
池敷寒讷讷:“无、无人可解。”
砰的一声巨响。
丹咎宫的窗棂被一阵狂风狠狠吹开,窗幔上悬挂着的丹枫金铃吹拂得叮当作响。
天边乌云密布,顷刻下起滂沱大雨。
池敷寒从未感觉如此强悍的威压,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
此时他才切实知晓自己之前所想有多离谱,尘君明明是因在意乌困困才赠他金铃、让他入住辟寒台。
池敷寒想通后,脑海灵光一闪,小声试探着道:“其实有一人或许可以一试。”
“谁?”
“苴……苴浮君。”
尘赦手一顿。
乌令禅迫切需要灵力,哪怕昏睡时也在本能朝着四周灵力最强大的人靠近,双手紧紧扒着尘赦的小臂,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
浑浑噩噩中,他感觉那只手想要收回去,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卷土重来,呜咽了声,似乎在用仙盟话骂人。
乌令禅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果不其然,嘟囔完后,那只手再没有想放开他的趋势,任由他越抱越紧。
昏沉中,乌令禅像是做了一场黄粱大梦。
他孤身走在空无一物的荒原之上,踉踉跄跄朝着光的方向而去,可无论他走了多久,好像仍在原地打转,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叮当。
耳畔似乎有金铃响起的声音。
乌令禅迷茫地环顾四周去找声音的源头,好半晌终于低下头,瞧见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金铃正在上下翻飞,叮叮当当。
好像在奔跑。
“呜噗——”
乌困困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下,一头栽了下去,掌心擦破皮,沁出几滴血珠。
不远处有个声音:“你……”
乌困困茫然抬头,尘赦仍坐在原地,似乎愣怔注视着他。
“阿……”乌困困忽然爬起来,哭着朝他撒腿跑去,“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尘赦浑身都在发抖,怒道:“你不是滚了吗,跑回来做什么?!”
乌困困一把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说:“我不要滚,滚不好,要和阿兄在一起。”
尘赦道:“你在这里有何用,就是个累……”
乌困困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他收回这句话,大声说:“不是累赘!累赘不好!不许说这个!”
尘赦:“……”
直到这时,乌令禅才发现之前梦中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假的。
地面的层叠丹枫并非落叶,而是猩红的血泊;四周的雪白蛛丝并非蛛网,是胡乱交叉的琴弦。
雪白的弦线束缚尘赦的身躯,连线都染成血红。
血珠滴滴答答往下落,四溅成枫叶。
茫茫荒原,四周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最中央,伴随着一步步靠近,露出狰狞巨大的魔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