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赦嘴唇都在抖:“你……不怕死吗?”
乌困困抱着他的脖子摇头:“不怕!爹爹会来救我。”
尘赦冷笑了声。
这时,离得最近的魔兽张牙舞爪地朝两人扑来。
尘赦眸瞳一动,不顾刺穿手腕的紧绷琴弦,猛地拽下乌困困脖子上的四冥金铃。
轰。
魔兽怒气冲冲扑过来,在触碰到的刹那,四冥金铃陡然化为鹅蛋似的半透明结界,严丝合缝将两人包裹住。
魔兽陡然被结界的灵力撞得倒飞出去,奄奄一息的半天没爬起来。
乌困困想抬头去看,却被尘赦按着脑袋埋在颈窝,低声道:“别添乱。”
“没添乱。”乌困困因方才跑回来哭得太狠,还在抽搭,“我不不不是累赘,阿兄能不能不要这么说我?呜……”
尘赦没理他。
……但起码没再说他。
乌困困很快哄好自己,听着耳畔奇怪的砰砰声,想看但一抬头就又被尘赦按在怀里。
他只好乖乖抱着尘赦的脖颈趴着,小声说:“阿兄,你的铃铛用完还会给我吗?”
“不会。”这次尘赦回答了,“那是我的。”
“可刚才你已送给我了呀。”
“没送,暂时给你用。”
“那什么时候才会再送给我呀?”
“永远不会。”
“呜。”
叮铃。
乌令禅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猝不及防压到头发,扒拉着脑袋含糊道:“墨宝,头发……”
墨宝没回应。
一双手却从旁边伸来,动作轻柔地扶着乌令禅的后颈将被压着的头发拨了出来。
乌令禅舒服了不少,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墨,而是绣满符纹的靛青宽袖,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垂在一侧,手背隐约露出青筋。
乌令禅眨了眨眼,他还懵着,盯着那只手胡思乱想。
怎么会有人的手指这么长啊?
正想着,那只手缓缓朝他伸来,落在他脑门上拨开一绺碎发。
尘赦带着笑的声音传来:“醒了?”
乌令禅一激灵,彻底清醒。
他腾地坐起来,脖子上叮当一声响,那只被他亲手丢下的四冥金铃不知何时又挂在脖子上。
乌令禅想揪住铃铛,一伸手却吓了一跳——他的手背上爬满藤蔓似的花簇刺青,几乎要蔓延到指尖。
“这是咒?”
“嗯,别怕。”尘赦道,“很快就能消解。”
尘赦的保证没来由让乌令禅生出安心感,他按下惊慌,很快没心没肺地解开衣服看着几乎爬满他半身的花簇。
“还挺漂亮的,是什么咒呀?”
“枉了茔界门需要钥匙,最纯正的魔族血脉可打开界门。”尘赦三言两语解释,“白苍想将你练成傀儡,让你心甘情愿献祭开界门。”
乌令禅没怎么听懂,但听见关键词“开门”,挑眉道:“只有我能开?”
“嗯。”
乌令禅谦虚地说:“叽里呱啦,魔神偏爱我。”
尘赦:“……”
见他不知这会招来何种危险,还在这般没心没肺,尘赦也没多言,起身道:“父亲醒了,想要见你。”
乌令禅从榻上爬起来,玄香熟练地飘出两道虚幻的墨为他穿衣束发,闻言愣了愣:“啊?父亲?”
“嗯。”
***
天仍在落雨。
尘赦也未掐避雨诀,撑伞带着乌令禅前去彤阑殿。
乌令禅从来都不消停,围着尘赦转来转去,一会看景一会看路过的人:“不是说爹重伤闭关吗?他好了吗?”
尘赦的伞也歪来歪去,淡淡道:“暂时醒来,晚上仍要继续闭关的。”
“哦!”
乌令禅对苴浮君没什么印象,年幼时几乎没瞧见过,他好奇道:“爹是什么样的人?”
尘赦笑了:“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好吧。”
彤阑殿同辟寒台相隔甚远。
主城大雨倾盆,彤阑殿却是一片雪白茫茫,巨大的法阵悄无声息在一层薄雪下运转,根系上雕刻着繁琐符纹寸寸交缠,织成世间最庞大恐怖的禁制。
尘赦将乌令禅送到殿门口,石兽獠牙大张一跺爪子,厚重的大门符纹陡然流转。
吱呀一声开了。
尘赦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乌令禅:“你不跟着一起进去嘛?”
“不了。”
乌令禅只好叮叮当当地自己进去。
彤阑殿一如往昔,重重殿宇,雕梁画栋,鎏金案上金樽美酒犹在,却已落上厚厚灰尘。
数十人或坐或立,身躯僵直在原地,被一层薄薄的纱盖住,隐约瞧见逼真清晰的五官。
环顾望去,衬得整座殿鬼气森森。
——那是被冻住的活人。
乌令禅向来不畏惧这些诡谲之物,边走边兴致勃勃地看,偌大大殿内只有他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嗤”的一声,烛火亮起。
殿内宽阔,乌令禅所走过之处烛火一盏盏幽幽燃起,一路蔓延至大殿中央。
直到最后一盏烛光亮起,乌令禅停下步子,抬头往前最前方。
殿内首座,上任魔君苴浮君坐在宽大的鎏金座椅上。
他瞧着极其年轻,身形比寻常魔族还要高大,白发过长,垂在枯枝似的屏风上,眉眼俊美泛着一种无法直视的威严。
乌令禅和他对视一眼,便感觉像是被什么刺了下。
苴浮君一袭曳地黑袍,抬手间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符咒锁链,居高临下望着乌令禅,似乎在仔细辨认这张脸。
许久,男人红瞳微微一颤,终于淡淡开口:“吾儿。”
乌令禅听到这陌生的称呼,呆了好一会才试探性地抬起头。
苴浮君仍在朝他伸手。
自从有记忆起,乌令禅无父母照拂,哪怕拜入霄雿峰宗主门下,仍是万事靠自己。
乍一见到亲生父亲,他心绪却近乎茫然的,宛如年幼时懵懵懂懂时,罕见的无措。
乌令禅不记得苴浮君当年到底待他如何,犹豫了下,乖乖走上前去,坐在苴浮君身侧。
苴浮君注视着他,眸瞳瞧不出什么温度,手却温和地抚摸着乌令禅的脑袋。
乌令禅歪头看他半晌,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他爹看着气势冷然惊骇,想来也挺……
魔君露出个笑,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道:“吾儿归来的不是时候啊,如今尘赦掌权,诛杀吾不少旧部,你回来不是送死吗?”
乌令禅:“…………”
……也挺不正经的。
“你哥可不是什么好人啊。”苴浮君手肘撑着膝盖,摸着乌令禅的脑袋懒洋洋地道,“此人心狠手辣性情阴晴不定,你身份尴尬,他迟早有一日会料理了你。”
乌令禅:“?”
乌令禅反驳道:“尘赦不会料理我。”
苴浮君说:“哦?尘赦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觉啊吾儿?给你糖吃了?”
乌令禅噎了下,瞪他。
“其实你之上还有一个义兄。”苴浮君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孩子也不觉得生疏,自来熟得很, “吾本属意他为下一任魔君,可他太过心慈手软,败给了尘赦,最后以男子之身被尘赦送给了他当年的仇敌做妻子。”
乌令禅:“?”
苴浮君懒洋洋地说:“你身为吾的亲生子,又身负最纯正的血脉,你猜你哥是会把你杀了,还是嫁了?”
乌令禅:“……”
乌令禅不想听这些捕风捉影的胡话,反问:“尘赦不是您收的义子吗?我又没想和他作对夺位,他为何要杀我?”
苴浮君沉默了下,似乎没料到自己的亲儿子会问出这种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