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赦将那枚储物戒抛给他:“里面有晶石。”
乌令禅疑惑地往里面一探,储物戒似乎无主,极其顺畅地进去一扫,顿时被晶石堆震撼。
“好多!谢谢!”
尘赦问:“谢谁?”
乌令禅脆生生地大声恭维:“慷慨的尘君!”
尘赦:“…………”
“回去吧。”
“嗯!”
“记得还。”
“……哦。”
乌令禅一走,辟寒台恢复寂静。
尘赦坐在桌案前注视着雕刻「尘」字的棋盘,眉头轻垂,修长手指捏着棋子,许久没有落子。
忽然,尘赦没来由地道:“孩子的气性都这般大吗?”
在窗外守着的荀谒:“?”
啊?问我?
伏舆不在,荀谒只好硬着头皮翻进内室,窥着尘君的神色,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挑尘君爱听的回答。
“可能也不是在生气,少君并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
尘赦笑了:“你直接说他没心没肺得了。”
荀谒轻轻松了口气:“没心肺也有好处——我瞧着少君八成是被苴浮君蛊惑的,他对少君能说什么关于您的好话,不外乎是添油加醋吓唬少君。”
“吓唬?”尘赦似是自嘲,“他恨不得手把手教会乌困困如何杀了我。”
荀谒笑起来:“少君仅有炼气修为,哪怕恢复也只是金丹,苴浮君就算想教恐怕也只有气死自己的份。”
尘赦羽睫低垂,似乎在注视掌心,轻轻嗤笑一声。
“你觉得我父亲难得出来见一次人,会什么都不做吗?”
荀谒仔细回想苴浮君的行事做派,也难免忧心。
的确,苴浮君符阵、咒术超绝,哪怕被限制修为,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尘赦淡淡道:“将那块琉璃玉髓取来。”
荀谒颔首。
琉璃玉髓极其罕见,以火萃灵做成法器,可生灵护之,最重要的是能护住神魂,一旦认主,便可令主人自此不必再受咒术侵蚀。
玉髓如琉璃般通透,尘赦五指轻轻一捏,那坚硬如玄铁的玉便凹陷一块,任由他捏成百般模样。
荀谒在一旁瞧着。
玉髓有灵,做成法器必定绝世罕见,尘君如此郑重其事,甚至用本命灵力萃灵,定想塑型成气势磅礴、威武的……
呃。
……狐狸?
玉髓塑形,乳白色的小狐狸憨态可掬端坐桌案上。
尘赦从虚空摘下一片丹枫,随手一扔,狐狸瞬间浑身火红,开始聚灵。
荀谒唇角抽了抽。
得了,一看就是用来哄人的。
尘赦的指腹轻轻抚摸已成形的玉髓,神色淡淡。
他很想知道,若乌令禅知晓他拥有能轻易杀死囚父篡位的义兄的手段……
会不会动手杀他?
荀谒本来也在看狐狸,可视线无意中往上瞥了一眼,微微愣住。
尘赦的手腕处似乎有一道蔓延血脉的黑色细线,随着角度变化隐约往四周扩散成古怪的符纹。
荀谒眼皮轻轻一跳。
玄线符纹,怎么那么像被人操控生死的松心契?
***
短短半日,恢复金丹的灵草只剩下一株恨不得长天上的「秋丧元」,其余的全都有了着落。
乌令禅终于能睡个好觉。
不过才刚睡沉,又开始做梦。
只是这次的梦却是个清醒梦。
一片白茫茫中,苴浮君不知为何在他梦中,一袭黑袍长身玉立,雪发垂地,浑身上下没有昨日相见时那复杂的枷锁。
乌令禅一时没敢认。
苴浮君眯着眼睛一招手:“吾儿,过来。”
乌令禅愣了下,尝试着迈步走了过去:“爹?你怎么在这里?”
苴浮君道:“爹无处不在。”
乌令禅:“……”
“昨日怕尘赦直接将你宰了,所以有几句话没告诉你。”苴浮君仍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弯下腰拍了拍乌令禅的脑袋,“啧,怎么长这么矮,完全不像吾,仙盟的风水果然不养人。”
乌令禅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什么话如此奇妙,说了就小命不保。”
苴浮君笑着道:“跟我念。”
说罢便开始吐出一长串繁琐复杂的,好似咒语般的东西。
乌令禅连寻常昆拂话都很难听懂,更何况是咒。
可诡异的是这串咒语像是牢牢烙印在识海中,伴随着苴浮君越说越快,脑海中对咒语的意思也越来越清晰。
松什么契?
这是什么?
乌令禅满脸茫然,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
苴浮君终于念完一长串的咒,长臂一伸抓住乌令禅的手臂,笑着道:“吾儿,记住了吗?这个咒能掌控尘赦的生死,整个世间唯有你能催动。”
乌令禅一怔,总觉得自己听岔劈了意思:“我……我杀尘赦,我吗?”
听到“整个世间唯有你”这个句式,乌令禅却第一次生出排斥的感觉,他不想要这种能杀人的殊荣。
叮铃!
从远处似乎传来四冥金铃的声音,音调化为虚幻的锁链缠住乌令禅的手腕,将他拼命往后拽。
苴浮君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灵力寄宿乌令禅识海,抬手一挥也能将那世间最强大的守护阵法震开。
他拽住乌令禅的手腕,笑眯眯地道:“将昆拂夺回来,掌控在自己手中,就不必委曲求全,为了区区十万晶石去看旁人脸色。吾儿,用这段咒杀了尘赦,昆拂、辟寒台皆是你的。”
四冥金铃响的更厉害,越来越多的锁链缠住乌令禅的手腕。
乌令禅的魂魄在苴浮君和四冥金铃的撕扯下阵阵发疼,他却恍然未觉。
良久,他忽然低声道:“我才不要。”
苴浮君神色一沉:“乌困困。”
乌令禅毫不畏惧同他对视,眼底一片清凌凌:“这不是我想要的路,所以我不走。”
“你想要的路,就是跟在尘赦后面摇尾乞怜,苟且偷生吗?”苴浮君道,“你被仙盟那些蠢货教导的心慈手软,可他却是实打实的魔,又对你包藏祸心,总有一日会先杀了你。”
乌令禅道:“我不会因两三句话就违背我心所向,无论将来走向的是生路还是死路,只要是我选的,那就是对的。”
至于其他,与我何干?
苴浮君一时竟被噎住了。
四冥金铃缠住乌令禅的腰身,将他像条鱼似的从识海的最深处钓了上去。
苴浮君孤身站在白茫茫中,没来由地低低笑了出来。
“不愧是吾儿。”
可终究太过年轻。
苴浮君注视着那道越来越远的红影,淡淡道:“你既不肯,那爹帮你一把。”
叮铃。
四冥金铃响了第十七声时,乌令禅猛地睁开眼睛,他好似在梦中窒息了般,眼前一阵阵破碎的黑白雪花,艰难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青扬跪坐在脚踏边,已急得满头是汗:“少君!我方才怎么唤你都叫不醒,捏着这铃铛才有用。没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乌令禅惊魂未定,摇了摇头:“我爹托梦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叽里呱啦的,吵得头疼,没怎么听懂。”
青扬:“……”
苴浮君好像还没仙去吧。
乌令禅就算再蠢,也发现了端倪。
昨日去彤阑殿时,他爹不光给他解了咒,又为了避免被尘赦发现,还放了一丝神识在他识海。
方才他叽里咕噜地一堆咒,似乎叫松心契。
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是能杀尘赦,可洞虚境修为,哪里是他金丹境能杀的?
他爹脑袋糊涂了吧。
乌令禅思忖,不知是语言不通,还是魔墟这里心眼子都多,他整日被各种人算计得晕头转向,都水土不服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青扬忽然吃惊道:“少君,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