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走到门口,忽地一阵风卷着枫叶呼啸而来,险些将他的小身板给刮到天上去。
乌令禅一把抱住栏杆,腿都飘起来,像是迎风飞舞的旗子。
“什么东西?!”
玄香化为墨痕缠着他站稳:“丹咎宫外有人交手。”
乌令禅疑惑:“谁?”
“尘赦身边的第一杀神……”
乌令禅迎着风飞出去,那交手的气势极其强悍,以他的修为无法靠得太近,只能将自己挂在墙头,好奇地看去。
果然是伏舆。
对面和她交手的,竟是江争流?
他伤好啦?
江争流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握着长鞭狠狠一甩,震开伏舆的长刀。
伏舆“哟”了声,挑眉道:“江长老又找了新的本命法器啊,挺好挺好,这回可得看紧了,别又被人弄碎了。”
江争流:“……”
江争流本命法器被毁,几乎失去一半修为,艰难休养数日,用了无数灵物才堪堪恢复大半。
伏舆此人甚少出现在昆拂墟,瞧着身形高挑纤瘦,成日笑眯眯的脾气似乎很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
连枉了茔那些毫无神智的兽瞧见她都会尖叫着四处逃窜。
江争流对上她毫无胜算,沉下脸道:“少君才刚回昆拂没多久,尘君就想害死他不成?!若他真的容不下少君,我和大长老自会将少君带走,离得远远的,不会招惹尘君厌烦。”
伏舆谦虚地请教:“嘚啵什么呢,听不懂,江长老是在说仙盟的狗话吗?”
江争流:“伏舆!”
“叫你姑奶奶的名字还挺好听。”伏舆说,“再狗叫几声,我等会打你,可以考虑不打脸。”
江争流:“……”
乌令禅正看着热闹。
江争流视线无意中扫来,立刻扬声道:“少君!”
乌令禅眨了眨眼,指向自己:“叫我?”
“少君随我走吧。”江争流开门见山,蹙眉道,“尘赦对您不怀好意,妄图置你于死地。”
乌令禅一愣:“啊?”
伏舆已一刀劈了过来,马尾高甩:“受死。”
锵!
江争流以手阻拦长刀,护身结界倏地一闪,猛地将伏舆弹开。
“少君三思。”江争流冷冷道,“尘赦让温家炼制破茧丹,居心叵测。昆拂的破茧丹无论用材如何珍贵,都会有可能致死。”
伏舆懒得听他妖言惑众,正要一刀砍来。
乌令禅抬手一拦。
伏舆愣了愣,竟然觉得这一挥有尘君的影子,犹豫了下还是收刀入鞘,轻巧跃到墙头,护在少君身侧。
乌令禅不想别人误会尘赦,认真地解释:“破茧丹是我要的,阿兄只是在帮我。”
“他这是在纵容害你。”江争流耐下性子,“破茧丹极其霸道,少君的身体恐怕经不住。”
乌令禅道:“这是我能恢复修为的唯一办法了。”
江争流大概也查到了乌令禅在仙盟的事,温和地劝说:“昆拂不比仙盟,少君既然归来,哪怕没有修为,仍有人会效忠跟随,为您出生入死。就算日后有些不长眼的赶来冒犯少君,大长老也会护您周全。”
乌令禅愣了一下,眼神在那一刹那近乎是茫然的。
没来由的,他忽然记起在霄雿峰的书阁中读过的一句话。
茑为女萝,施于松柏。
乌令禅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坚韧常青的松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依附松柏才能攀爬活着的茑萝。
“所以你是想让我,成为依附别人才能活着的……”
乌令禅犹豫许久,终于亲口说出那两个字:“累赘?”
江争流一怔。
乌令禅短促笑了声。
初回昆拂时,濒死间正是江争流救下的他。
乌令禅对江争流不算亲密,却终究存着一丝感激。
就算知晓他和阿兄交恶,但只要没亲手拿刀砍自己头上,乌令禅始终没对他有多少恶感。
如今只是短短几句话,乌令禅看向江争流的眼神已没了丝毫耐心,只有彻骨的冰冷。
乌令禅半个废话没有多说,直接从墙头秃噜下去,转身拂袖离去。
江争流不懂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下意识想要跟上前。
锵。
伏舆长刀猛地在江争流脚尖前三寸处划出一道深可见底缝隙,悍然的杀意化为实质性的寒霜逐渐往外蔓延。
“江长老自重。”伏舆笑眯眯地站在墙头,衣袍长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我奉尘君之命,凡有人擅闯丹咎宫者,可杀之。”
江争流冷冷和她对视,感知着丹咎宫四周已和辟寒台融为一体的结界,知晓再纠缠只能徒增难堪,只好收拾好情绪,微微颔首,拂袖而去。
丹咎宫之外的枫林,已挂着数十具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尸身。
伏舆将人挂好,估摸着短时间应该没人敢再来送死,便溜达着回去复命。
***
乌令禅闷闷不乐地回了丹咎宫。
青扬并不在家,只有重睛鸟扑扇着翅膀朝他殷勤地飞来——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它阴恻恻地笑着,轻轻张开嘴,想趁乌令禅不注意吐出一把火烧死他。
乌令禅一抬头。
就见重睛鸟惨啾一声,流星似的一头撞在地上,不动了。
乌令禅懒得看它耍宝,一脚踹开它圆滚滚的身子,推开门进了内殿。
不料刚进去,就瞧见了尘赦。
“阿兄?”
桌案上摊着几张还未画完的小卷轴,尘赦正坐在桌案前漫不经心地看着乌令禅画的小像,微微抬头。
“回来了,怎么不高兴?”
乌令禅瘪嘴:“晦气,不提也罢——阿兄在看什么?”
“看这些小人。”尘赦淡笑着道,“画得不错,妙笔生花。”
乌令禅还是头一回被夸,顿时提起精神,高兴地溜达过来:“阿兄喜欢啊?”
“还好。”
乌令禅兴冲冲地拔出簪子:“那我为阿兄画一张吧?”
尘赦体贴地温声问:“不会很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乌令禅道,“两笔的事儿!”
“好吧。”
乌令禅说画就画,刚蘸着墨要落笔,窗户边猛地浮现一道霞光,照亮他的半张侧脸。
手中的笔忽地掉了下去。
乌令禅愕然看向上空的漫天霞光:“现在才晌午,怎么会有夕阳……阿兄!那是丹霞!破茧丹成了!”
尘赦:“……”
乌令禅立刻丢下要画的阿兄小人,牵着尘赦颠颠往辟寒台跑。
破茧丹果然成了。
从辟寒台上空往外蔓延十里,遮天蔽日,皆是五彩斑斓的霞光。
还未跑到辟寒台,尘赦忽然道:“困困,辟寒台后殿准备了聚灵泉,服完丹药就泡在里面,等我过去。”
乌令禅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眸中带着晶莹波光,仰视人时总有种被他无条件信赖着的感觉。
“阿兄不在身边为我护法吗?”
尘赦垂头,轻轻摸了摸乌令禅的脑袋,温声道:“别怕。”
话音刚落,轰隆。
辟寒台上空的结界似乎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悍然劈下。
乌令禅后知后觉:“有人要抢丹?”
“别担心。”尘赦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道,“去吧。”
乌令禅知晓拖沓一息就多一份危险,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注视乌令禅迈入辟寒台,尘赦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身形一晃转瞬出现在半空。
漫天霞云披在靛青衣袍上,连那宛如寒冰的颜色都照映得好似春日繁花。
一只灵力凝成的巨大人影出现在半空,正是江争流搬来的救兵——闭关多年的大长老。
大长老并未亲身降临,一道虚影却也有洞虚境的威压,好似浩瀚海洋朝着四周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