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得了,枉了茔的兽潮等得了吗?!结界再不稳固,整个昆拂皆没有活路!”
“更何况困困血脉纯正,身便是鱼钥,枉了茔必定会千方百计利用他打开结界。与其留下隐患,不如用他之魂封死结界,困死兽潮。「封缄」一用,「鱼钥」尽毁,昆拂可千年万年不受枉了茔侵扰。”
“枉了茔结界出现裂缝,祖灵又为他赐字为「困」,这或许是天意,只是要牺牲个孩子……”
“全都住口!我绝对不会准许!”
“那你有其他法子吗?!”
乌困困听不懂那些声音在吵什么,只觉得环着自己后背那只手似乎一点点攥了起来,耳畔呼吸隐约颤抖。
乌困困迷茫地喊他:“阿兄?”
忽地,“谁在那儿?!”
乌困困还没来得及反应,抱着自己的人匆匆转身离开。
叮铃的清脆声响中,视线一转,已回到了丹咎宫。
那人将乌困困放在榻上,因逆着光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手死死攥着,隐约有血从指缝中滴落。
乌困困不太喜欢血味,张开手要抱:“阿兄。”
尘赦居高临下望着他,忽然轻声问:“父亲母亲将你丢给我,这些年从不亲近你,是怕生出感情,无法舍弃吗?”
乌困困不明白,困惑地道:“亲亲?”
尘赦似乎自嘲地笑了声,转身就走。
乌困困从未见阿兄如此决绝的背影,他本能觉得害怕,也不打瞌睡了,赶忙从榻上跳下去:“阿兄阿兄阿兄!阿兄你去哪里,困困不、不困了,我和你在一起……”
尘赦身形高挑,长腿一迈走得极快。
乌令禅小跑着也追不上他,反而被绊得“呜噗”一声趴在地上。
脚步声已消失了。
乌令禅愣怔半晌,终于靠着自己撑起手坐在冰凉的地上,呆呆注视着掌心被磨出来的擦伤,鼓着嘴轻轻吹了两下。
呼。
忽然,乌困困鼻子一酸,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地上砸出细碎的水花。
他无声哭了起来。
似乎知道没人心疼,乌困困哭得无声,浑身都在发抖。
他哪里做错了吗?怎么都不要他?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来,掐住他的肋骨处将他轻缓地抱在怀中,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遮蔽风雪。
乌令禅抬头看去。
聚灵泉水雾蒸腾,乳白的灵液已被鲜血染红。
尘赦浑身是水将他横抱在膝上,磅礴的灵力顺着乌令禅的眉心汹涌袭来,安抚住那暴烈的药性。
乌令禅脑海一片空白,方才服药后的记忆骤然袭来。
好似浑身被一寸寸捏碎的剧痛、重组无数次又不断碎裂的金丹,视线颠倒,浸透眼瞳的白伴随着他的挣扎化为猩红。
乌令禅单薄的白袍已被血浸透,奄奄一息蜷缩在尘赦怀中。
他红瞳微微失焦,嗓子喑哑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苍白的唇轻轻动了两下。
是在叫阿兄。
尘赦将他的湿发拂到耳后,抬手一挥,聚灵泉的满池血转瞬蒸发成雾,底部咕嘟嘟重新涌出新的灵液。
乌令禅眸瞳涣散,不知是对年幼时去而复返的阿兄,还是对现在的尘赦呢喃。
“你回来了。”
尘赦轻声问:“别怕,我来了。”
乌令禅耳畔嗡鸣,并未听清,可方才那股空落落的被人丢下的孤独已烟消云散,他恹恹闭着眼在尘赦胸口蹭了下。
“把我放下。”
因尘赦的灵力安抚,乌令禅得了短暂的缓解,再次浸入灵泉中,灵力和药效在体内体外相互碰撞,连聚灵泉中都泛起薄薄的火焰。
药效从最开始那恨不得自戕的剧烈疼痛,开始化为一波波的阵痛,照样消磨人的心智。
意识在痛苦的折磨下在土崩瓦解,一条条鬼影如附骨之疽出现在乌令禅识海,围着他的意识旋转盘桓。
“你阿兄是昆拂新君,你们又有松心契相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杀你,借着他的势能轻易将孟凭挫骨扬灰。
“一句话的事,无论何种方法,只要杀了孟凭就行,谁杀不是杀?你为何偏要舍本逐末,用这种冒险又痛苦的法子,轻松活着不就好了?
“放弃吧,你承受不了的。”
乌令禅眉眼沉静,不为所动。
随着鬼影歇斯底里地怒叫,疼痛再次波浪似的袭来,想要震碎他的逆天而行。
乌令禅身躯倏地一晃,聚灵泉再次泛起血红雾烟。
这是破茧丹最后的药力。
若还无法重塑,经脉寸断的后症没有金丹身躯支撑,只有神魂俱散这一条死路。
乌令禅毫不畏惧,强行催动那碎成无数碎片的金丹再次凝聚,数百片旋转着被巨大的灵力牵引着往最中央聚拢。
碎片严丝合缝地聚成一颗完整的金丹,密密麻麻的裂缝在灵力挤压下泛起金线似的细光。
最后一次。
轰的一声,天边降下天雷,妄图威慑。
可乌令禅的速度更快。
灵液中的灵力被牵引着流淌至丹田,像是在为金丹的缝隙溜缝。
终于,金丹艰难地凝聚完整。
尘赦察觉到金丹已成,正要将其捞出。
忽地一道暴烈灵力从泉底窜起,脸色骤然变了。
一只湿漉漉的手从水中弹出,乌令禅艰难攀着聚灵泉壁,如玉似的手背泛起狰狞的青筋,好似有巨大的痛苦即将爆体而出。
乌令禅拂开尘赦要抱他的手,急促喘息着伏在岸边,修道多年的灵力还无法适应这具魔躯,竟在准备击碎那不适配的灵脉。
魔躯的魔息和金丹的道修灵力相互碰撞。
尘赦:“困困……”
“没、没事。”
乌令禅脸上不知是汗还是疼出来的泪,他脸色煞白如纸,却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注视着掌心那团彻底恢复的金丹灵力,唇角勾起。
“破茧丹都没能毁了我,就凭它?”
若说之前是金丹凝聚不了灵力,如今的情况就是灵脉在嗖嗖往外漏灵力,凝多少往外矻矻漏多少。
乌令禅乐观得很,也不在乎拆了东墙补西墙,忍下疼想要站起身。
只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双腿还未站直猛地一软,踉跄着摔了下去。
尘赦眼不疾手倒快,一把将乌令禅接住。
乌令禅脸色煞白,见尘赦脸色凝重,还在傻乐:“没事,可能得漏一会,这灵力好浪费,都能去浇花呢。”
尘赦却没被他逗笑,神色罕见的冰冷,手指按在乌令禅识海。
他似乎想要催动什么,乌令禅脖颈处的狐狸刺青倏地出现,骤然将尘赦挡开。
尘赦忽地愣住了。
他送给乌令禅的能根绝世间一切咒术的法器,本是让他保护自身的。
乌令禅第一次用,却是拿来隔绝松心契。
哪怕此番乌令禅没能熬过去,魂飞魄散,脖颈处的狐狸刺青也能牢牢禁锢住松心契,不让同他性命相连的尘赦受到牵连。
尘赦环住乌令禅肩膀的手倏地收紧,哪怕极力克制仍忍不住露出一丝戾气。
乌令禅哆嗦了下,感觉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尘赦身上靠了靠。
他没多少力气,勉强说了几句话几乎脱力。
如今金丹已恢复,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压制不稳的金丹、重回巅峰了,到时蓬莱盛会定要狠狠报仇雪恨。
乌天骄强势登场,一招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蓬莱盛会诸多天骄见状大惊失色,跪地惊呼恭迎乌天骄归来,我等不是你的对手,不用比了,魁首就是你;孟凭更是吓得大惊失色,畏惧他的实力,嫉妒他的天赋,羞愤欲死当场自戕而亡。
桀桀桀!
“困困?”
乌令禅回过神,抬头看他:“嗯?”
尘赦温热的指腹轻轻贴在乌令禅脖颈的小狐狸上,淡淡道:“撤开。”
乌令禅没了性命之忧,“哦”了声,将小狐狸撤开,叮当一声,刺青化为琉璃狐狸,嗒嗒围着两人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