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逸和时家尔同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而听说了他们的心愿的其他异能者,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他们感受到了头顶的让人战栗的力量,如果是这样的大能者,一定有让死人复生的能力。这不仅仅是时家兄弟的愿望,也是所有人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
他们怀抱着万分的虔诚与希冀,等待着神使的回答。
“不行。”
一道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自高天之上响起。
一瞬间,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们听见高高在上的神使说:“你们心怀不止一愿,违背了神定下的律法”。
“因此,你们的愿望,无一可得应允。”
时家兄弟最初的愿望是杀死蛊人,但在那许愿仪式完成之前,蛊人就已经死去了。他们临时改换了愿望,而这被规则视为了过分的贪婪,所以不会被神使兑现。
时家尔知道,这是规则的一部分,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就擦着规则的边缘,一旦被否认,便没有辩解的立场。
可是……除了诡异世界的神使,他们想不到任何存在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将那些无辜者重新带回人世间的办法了。
时家尔紧紧抿着嘴,在神使的威能下,依然想要说些什么。
“我承认,我们确实更改过愿望,自知违反了规则,可是还想请您再看看这一切,重新做出决断!”
一个竭力压抑着悲伤的、努力让自己平静起来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开口的,是向来沉稳的时家逸。
他恭敬地垂着头,陈述道:“这些死去的人类没有信仰,但他们对明日的渴望、为美好生活而做出的努力,不逊于您对至高神大人的虔诚。”
“我知晓我们的愿望已经不能作数,但可否祈求您,对无辜者施予一些仁慈,让他们重归世间?”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依然寂静。
神使不再开口,只是极轻地向下方投来一瞥。
祂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轻蔑或是嘲讽、但同样没有悲悯。
祂在云端之上看清了这里的一切,却只是看见了而已。
神使看人类,正如人类看见路边一朵蔫掉的花、看见被苍鹰捕猎的麻雀一样,不会有任何动容。
生老病死、弱肉强食,一切都是世界的自然发展。草木鸟兽,甚至诡异生物都要遵循这样的准则。
人类和它们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
神使默然地转过身去,在祂身后,通往神国的阶梯缓缓消失,天穹上的巨大裂隙弥合在一起。
夜空澄净得不见一点乌云,神使仿佛从未来过。而那象征着一个愿望的金色的纹路,已然从时家兄弟的小臂上消失不见。
“抱歉。”
良久之后,是第二城的中枢局负责人艰难开口:“让你们失去了非常珍贵的机会。我们会尽力对此做出补偿的。”
即便他一介土生土长的人类异能者不知道神使从何而来,也能通过方才的短短交流判断出,时家兄弟放弃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没关系的,”时家逸强撑着,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拯救人质,是我们身为异能者应尽的义务。至于后来的许愿……是我们不守规则在先,神使不予理会,也是理所应当。”
“倒是我们,让大家白白期待一场,实在是……”
说到后面,连他自己的声音都不由得哽咽起来,连带着周围许多人开始小声啜泣。
在如此悲戚的环境里,江秉烛茫然抬头。
“……”
不是吧,那边哭哭啼啼的安森好不容易调节好了,怎么又有人哭?还是这么多人?
江秉烛听哭声听得非常头大。
他有心想把这群人全体静音,但想了想安森脑袋有趣的手感,在片刻后做出取舍,还是放弃了最省事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看向时家兄弟,问:“你们很想让死去的人复活?”
“当然了,”时家尔眼圈红红的,小声地说。
江秉烛:“可那些人,你们一个都不认识。”
“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时家尔说,“可我这一年,也经常翘课,来夜市吃小吃。有老板眼熟我,记住了我的口味,还经常会送我些别的小吃,这怎么能叫不认识呢?”
他看着他们,像是又看到诡异世界的村庄里,那些慷慨地收留他们的大叔与大婶。
时家尔的话,像是起了个头,不论是在场的异能者,还是幸存的普通人,都想起了在鸿福夜市的每一个晚上。
一边哽咽着,一边回忆着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小小日常。
江秉烛站在人群中,心不在焉地听着,没太听进去。
人类的感情,实在是比诡异生物丰富太多了。
江秉烛自己虽然不算诡异生物,但说到底,连他胸腔里的那颗心都只会以设定好的频率跳动,显然也不是个人。
他一边把蛊人的灰气当解压球捏着玩,一边思绪漫无目的地乱飘。
最后想,那些死掉的人类会做很棒的食物、又很会品鉴食物,就这么死掉好像是有些可惜。
他确实喜欢这家夜市的食物。
嗯,这个比较重要。
“你们想让他们复活。”江秉烛看着时家兄弟,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用了肯定句。
两名学生顿了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再问一遍这么明显的问题。
况且,就算再问多少遍,就算他们想让人复活的心愿有多么强烈,现在不是都已经做不到了吗?
他们已经不在诡异世界,没有办法重新靠贡献为自己挣到新的愿望。即便可以,等到那时候,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太久,死去的人们早就无法被真正复活。
除非至高神愿意分享祂的仁慈,还有谁能让当前的情况改变?
可那样至高的存在,又怎么会向他们这个普通的位面、一群微不足道的人类投来视线呢?
所有异能者,甚至是目睹了一切的费尔南多,心头都泛上来一种难言的苦涩。
直到江秉烛打断了他们的悲哀。
少年站在断壁残垣中,迟来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而皎洁。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原本清秀五官忽然呈现出一种云石雕像般的肃穆,又让人觉得无比遥远,气质上无端地有点像那来自诡异世界的神使。
他说:“把你们的愿望,再许一遍。”
第21章
再许一遍?
时家兄弟同时转过头来, 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茫然。
听江秉烛这个语气,神使就好像路边吆喝着卖菜的老农,不僅量大管饱, 还能过去跟他讨价还价。
这怎么可能!
再者说, 没有大能者留下的印记,僅仅是他们的心愿,又怎么能传达到另一个位面呢。
不只是时家兄弟, 就連其它的異能者也觉得江秉烛的想法太过天真。
但是面对一名怀着莫大善意的普通学生, 尤其是他刚刚还不幸地被当了人质, 他们都不忍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小江,你真是个好人,”他们温和地说,“只是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單。”
江秉烛:“……”
“那你们多点人祈禱,”他随口胡诌,“说不定就有用了。”
“好的,我们会很虔诚的, ”其它異能者们不知道怎么再次拒绝这点小小的请求,苦笑着说。
他们依然不認为这真的能改变什么,只是为了配合江秉烛, 或许这样能让这名善良的学生好受一些, 或许这也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心里苦痛的情绪有一个去处。
于是,这些人笨拙地模仿起时家兄弟的手势,向認知之外的強大存在, 许下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
深淵。
它的位置比天空更高, 比地心更深, 超脱于世界之外, 連时间与规则,在这里都不複存在。
而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无数废墟之上,矗立着一座宏伟而巨大的殿堂,高耸的尖顶几乎于空中高悬的那轮血月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