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殿堂之外的空间一阵变幻,几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其中一人从头到脚披着火焰织就的长袍,周身散发出金红色光芒,光与火所照耀的地方,空间出现细微的扭曲。
另一位身穿华丽的戰甲,他头戴鹰形冠冕,以一張冷冽的银色面具覆面。面具之下,投射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在他们身后,有一片黑影悄然而生,它静静地凝成一道人形,死亡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年不见,你们几个,还是老样子。”
一随着阵清越的笑声响起,最后的人也已经到齐。祂拥有深蓝如海水一般的的及腰长发,浪潮随着祂的行动而不歇地翻涌。作为四人中唯一露出真容的,祂有一張洁白的面庞,像是从水波中緩緩托起的一颗珍珠,纯洁无暇,又透露着致命的危险。
火焰中的存在微微颔首示意,影中人也侧过身,为来者让出了位置,唯有银面人未做回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最后一位来者嗤笑一声,说:“怎么,在上次的戰役中,至高神大人称赞了我,让你直到今天还耿耿于怀吗?”
“你也只有这件事,能在我面前炫耀了。”银面人冷声反驳。
作为侍奉至高神的四名从神,祂们在神的允诺下,各自执掌着祂的部分权柄,代行祂的意志,为祂征伐四方。
只不过,四名从神上一次共同觐见至高神大人、上一次并肩作战,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祂们漫长的生命尺度中,这点时间当然不值一提,但祂们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稳定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世界的盡头。
因祂们供奉的神明已掌握了所有权柄,不论在诡異世界,还是与之相連的其它位面,都不再有任何生物有资格,成为至高神大人的对手。
因此,即便妄自揣度神灵的意图是极其大胆的行为,祂们依舊十分渴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至高神大人再次召唤了自己。
神殿的门緩缓打开,四名从神同时在胸前以手画出繁複的纹样,然后一步步走进深淵的殿堂。
祂们穿过那些雕刻着神明战绩的墙面、穿过宏伟无边的大厅,终于来到那象征着至高的王座之前。
四位从神單膝跪地,右掌结印放于胸前,在神明面前恭顺地俯首。
“我主,您召唤我们,所为何事?”
王座之上,神明懒洋洋地抬起手,一卷虚幻的卷軸凭空出现,缓缓在在祂们面前降下。
“回应这个愿望。”
四名从神便不敢有一丝懈怠,连忙抬手接取。祂们并没有擅自开启那道卷軸,继续低着头,等待着神明的下一道命令。
風在回廊中呼啸,神明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抚过那鲜血浇筑的王座。诡异世界的十一名舊神曾经为这个王座争斗得你死我活,可如今,王座上被落下的刻痕与诅咒都在深渊的狂風中被消磨至虚无,一如祂们灰飞烟灭的本体与灵魂。
只有其上洒落的一片片神血仍旧殷红。
至高的神明垂下眼,轻笑一声,随口吩咐道。
“替我用蛊人皮织张毯子,铺满这座宫殿。”
蛊人?
四名从神对于这种生物都并不陌生。
蛊人的进阶方式,即便在诡异世界也是一直以来的禁忌邪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具象化的人性的恶与癫狂。
立于最右、掌握着死亡权柄的影中人向前一步,祂的声音阴冷,却带着十足的恭敬:“我主,现存的蛊人数量不多,将所有位面的加在一起,才足够织就一张可铺满神殿的毯子。”
神明的指尖在王座上点了点,漫不经心地说:“那就都杀了吧。”
“遵命,我主。”影中人深深俯首,身后的那片黑影也随着祂的动作低伏,向神明叩拜。
——至高神的旨意不容质疑。
下一秒,辉煌的殿堂从面前消失,祂再次回到神殿的门口,只有手中,仍旧捧着那一卷来自神明的卷轴。
直到此时,影中人才终于敢展开那卷卷轴。在祂身旁,其余三名从神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内容很平常,只是来自一个异能稀薄的位面的祈禱。
神使们总能收到类似的祷告,有得是生物比他们更加情真意切,这没什么特别。
除了……这是至高神大人让命令祂们回应的愿望。
影中人身后的黑影蠕动着,正要说些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至高神大人要的可是复活那些人类,你个执掌死亡权柄的管什么用?好好清理你的蛊人去,我主的重任,自然要由我,祂的得力干将出手。”
影中人:“行尸与幽灵,都是复活的一部分。”
唯一未覆面的蓝发从神緊緊拧起眉毛,露出一种难言的神情。
突然,祂感受到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即使对方已经盡力掩藏,但在同等位格的存在面前,穿越位面引起的能量变化,依旧不难被察觉。
正在争吵的两位从神转过头,原本该站着另一名同伴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身披火焰长袍的从神向他们解释:“祂离开了。”
以祂的速度,这时肯定已经到了人类的位面。不论怎么说,剩下的都只能晚祂一步了。
“为什么……不早点说?”影中人问,脚下的黑影准备出攻击的姿态。
蓝发从神姣好的面庞也在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身下露出克拉肯般的庞大触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你从我主那里继承到神焰,也绝不可能是祂最喜爱的从神!”
——
人类世界,鸿福夜市。
满地废墟之中,许下了心愿的异能者与普通人们缓缓睁开了眼睛。
就像他们预料中的那样,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们并不特殊,神明也没有眷顾他们。
或许是夏日的余温仍在,血腥气弥漫在空中,竟然多出了一种辛酸与苦涩。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垂下头,整片空间里,只有江秉烛一个人微微抬着眼,望着夜空的尽头,像在发呆。
“小江,不要再看了,去休息休息吧,”安森好心地端来压惊的安神茶,“奇迹不会降临第二次,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做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他试图把江秉烛扶到旁边坐下,可刚要拉住人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连普通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的威压骤然从天而降!
那力量几乎是支配性的,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骨子里都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战力,天然地想要俯首。
连飞鸟也纷纷降落,匍匐在地。
他们头顶的天空依然平静,并没有出现神使降临时那样骇人的裂隙,与通向神国的阶梯。
可是,毫无征兆地,竟然有一道银色的影子,伫立在天穹之上!
费尔南多猛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这个气息、这个气息……
这并不是方才的那位神使,而像是更加強大的高位者!
来者的位格之高,竟然是以他的实力,完全无法分辨的!
那位天外来客却并未看他们一眼。
祂只是抬起手,口中吐出两个难以辨认的古老密语字眼,紧接着,鸿福夜市地上那些逝者的皮囊如同受到支配一样,自发地移动起来,重新拼凑在一起。
断掉的血管与肌肤开始重连,一具具皮囊之下,自发生长出新的血肉,渐渐地,又有微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那些本应死去的躯体里重新响起!
神明从天而降,逝者死而复生,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事!
这是多么强大的威能!
方才还在为无辜者之死而痛苦的众人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语,此前因难过而流下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们本人却呆呆地,震惊地大张着嘴。
而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名身披银袍银甲、头戴鹰形冠冕、以银色面具覆面,有着君主般气势与威严的存在,忽然出现在了人群中央。
祂越过呆若木鸡的人群,一步一步向前,身上的银甲在行走间摩擦出的每一点声响,都像是神兵出鞘前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