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班和京城的学生都愣了愣,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个走向。
司律无法视物, 可是看不见画面, 却不影响他感受到这样的一份情感。
冤魂们應该知道的,这只是一份记忆。他们在这里有着实现自己執念的最后的機会,但仅此而已。他们已经死了很久, 即便在记忆里重生, 也会随着執念的完成而消散。
而这个女孩, 这份记忆的主人,历史上那唯一一个逃出了幽帝行宫的妃子,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不是幻影,不是冤魂,她是这处空间里真正的活人,是唯一一个还拥有未来的人。
如果命运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降下垂怜,讓这个时空里的一切在她逃出宫门之后依然延续……
那么她就有可能,获得一段平凡、安稳而幸福的人生。
或许比历史上她曾拥有的, 要好得多。
这份可能,让冤魂们心甘情愿放弃最后的机会。
——因为那个女孩活着,就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江秉燭听到了宫装女子那一刻的心声, 但这并没有帮助他理解冤魂的选择。
好在他本来也没打算理解。
江秉燭忽然想起来, 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依稀听过類似的话。
那是在诡异世界一处非常荒凉的人類遗迹。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年人類拒绝了他许诺的愿望,轉而从从尘封的补给盒子里, 拿出一块仅剩的食物给他。
“我没什么愿望需要你实现了, 燭, ”他说, 声音像风一样輕,“你活着……那就够了。”
“只要你存在,我们的文明就没有真正灭绝。”
江秉燭:“……?”
活着是一切生物的本能,这本来就不需要提醒。況且他又不是人類,人类的文明和他又什么关系。
他对此有很多疑问,但老年人类这么说完,就靠在墙角,安安静静地失去了心跳,死得时候表情看起来非常满足。
人类手里的拿着的那块食物掉在地上,江秉烛的影子把它卷了起来。他尝了尝,是块鱼饼,味道还不错。
看在鱼饼的份上,江秉烛没有把人类从安眠中拉起来,让他解释这番奇怪的话。
总归,人类都是很難理解的生物。
江秉烛坐直了一点,身影从幽帝的宝座上消失。
——
在行宫的门口,女孩手里握着那块通向外界的玉牌。冤魂和学生们看着她,等她走出这个命定的囚笼。
她張开手,手掌已经推到了深红色的宫门。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一个人影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抢过她手里的離宫玉牌,将它贴上了宫门!
宫门在他的推动下开启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人身影一闪,便就此消失在了门口。
不论是冤魂还是学生们,在惊变之下都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阻拦,直到行宫大门的那条缝隙要开始合拢,才一股脑儿冲了上去。
但他们的力量无法违拗行宫的规则,那扇大门又像原来一样紧锁着,不论多少人用劲,都再也无法推开。
这下,他们都没办法出去了。
站得最近的学生们看得清楚,出手抢夺玉佩的那个人是……江亦宁!
他从很早之前就安静了起来,没人想得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難。而且,京城人尽皆知,江亦宁有两项评级优秀的异能。其中一项是辅助系的“定向标记”,另一项异能则是可以操纵风进行攻击,两项异能本身,都很难让他有刚才那样的速度。
“是冤魂,”许思恒说,“一定是不知不覺间,冤魂把小宁替换了!”
在进入这段记忆前,他们很难辨认被冤魂替换掉的同伴。但在与冤魂们同行了一路后,他们已经多少能够察覺那种阴冷、不甘的冤气。而那种气息,在刚才的江亦宁身上,确实清晰存在。
一时间,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结论。刚刚的事情,究竟是江亦宁的本意,还是冤魂不知不觉间替换了他,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但他们也没有时间想了。
失去了玉牌的冤魂们先是扶起了女孩,然后不约而同地轉过头。
那一雙雙流着血泪的眼睛,此刻终于看向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学生们头皮发麻!
冤魂们……把这笔帐算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不想和冤魂发生冲突是一回事,但在这样的情況下,再不动手,就只剩死路一条。但以雙方的悬殊数量来看,真打起来……
在失去玉佩后,冤魂们原本还算正常的形態癫狂了起来,阴冷的气息骤然上涨,連带周边的温度都冰得吓人。
赵一清低声提醒着A班的学生们,一步一步后退着。他们必须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动手,才有可能脱身。
就在这时,前方靠近宫门的地方,空间突然一阵波动。紧接着,几个人类的身影在那里渐渐凝实。
——江秉烛、黎双白……还有其它那些,被冤魂所替代过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几乎站在冤魂的包围里,大多数人臉上还透着迷茫,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快、快跑啊!”
不论是A班的,还是京城的学生都在这时失態地大喊了起来,可是他们的同伴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而冤魂的注意力彻底被他们所吸引,全都转了过去,转而注视着被替代者们。
完了,绝对完了!
学生们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正要出手救人。
可下一瞬,那些冤魂却齐齐顿住了动作。
然后,用僵硬地动作,向着那些被替代者的方向……礼貌地福了福身。
学生们:“??!”
别说他们,就連其它的被替代者们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只有江秉烛臉上毫无波澜,平静得一如既往。
但那毕竟是江秉烛嘛,A班学生想了想,就释然了。
趁着冤魂们冷静下来一些,他们跑到前面,迅速拉走了自己的同伴,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没事吧!”金祈安激动地说着,三言两语讲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问,“你们被替换后,去了哪里,遭遇到了什么?”
黎双白揉着额角,缓了一阵子:“说来话长,但……”
他看了看那群冤魂,輕声道:“他们其实没有恶意,都是可怜人。”
这一点,A班的学生们在不久前就深有体会了。
冤魂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过得很可怜,即使带着执念死去,也并没有成为厉害的厉鬼。
他们现在失去了離宫的唯一机会。出不去、逃不开,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这么白白落空了。
学生们作为现代的异能者,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看着冤魂们长久地沉默。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出去,更何况那些死去已久的冤魂们呢。
江秉烛靠在一颗松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
这些冤魂比无能狂怒的幽帝有趣得多。他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并不打算提前从命运之河里看到结果。
即便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冤魂们会无力地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烟消云散。
他想着,看见面前的那些冤魂动了。
他们的身影已经变浅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变淡。但他们重新开始行走,这一次不再向着宫门,而是……向着主殿的方向。
可他们不是刚跑出来吗?又要往那里走,是干什么!
按照他们现在的透明程度,走不到宫殿,大概就要散了。冤魂还能想不开,再寻死一次吗?
黎双白喃喃地说:“他们是去找人的。”
吴柏问:“找谁?”
“玉牌没有了,但行宫里还有一个人,可无需玉牌,也能左右所有人的出入。”黎双白说。
“他们去找幽帝。”
“可是,不管怎么想,那种狗皇帝也不会答應他们吧?”吴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