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沉璧将鲜血滴在雕像手上,叶霁眼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叹了口气:“这点小事,你何必代劳。”
李沉璧颇不高兴,又瞪了他一眼,振振有词:“这都不能代劳,师兄要我何用?”
两人对视了片刻,才转眼去看雕像手掌,这一看,均是倒吸一口气。
鲜血已经无影无踪,那手掌的颜色却没什么变化,大约是饮血太多,已经颜色深黑至极了。
李沉璧轻声问道:“这就是师兄说的星玉石么?”
叶霁皱眉沉吟:“星玉石旷世稀少,竟用如此巨大的一块来雕刻神像?”
犹记得纪饮霜在信中谈起,有异人从深山里凿星玉石售卖,仅是零星碎块,价格就令人咋舌了。
想到这里,叶霁心头一跳:师叔给他写这封信,是在什么时候?
纪饮霜喜欢外出游历,多半要带上他,唯独某一次去西峡洲,纪饮霜坚持一人独往,期间不忘给他写了几封信,大谈风土见闻。
其中一封信里,纪饮霜告诉他雨光山有座闲花野草观。
第二封信,是问他想不想要一把星玉石磨制的神兵。
两封信几乎同时收到,落款时间只隔一日,可想而知纪饮霜写下两封信的地点,应是在同一处。
雨光山,便是异人凿星玉石的那座矿山么?如果雨光山里产星玉石,山神观里的雕像就地取材,那就说的通了。
可是——
“……可是这里不是雨光山!”猛然回神后,叶霁大步冲出观门。
李沉璧不明其意,连忙跟了出去。
叶霁在观门附近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堆荒草中,找到了一块陈腐的门匾。
匾上的金漆早就脱落,只剩下五个大字凿痕——“闲花野草观”。
见他神情越发严峻,李沉璧伸手将他脸转向自己:“把一地山神供奉在另一座山头,又是立神像,又是建同名的观,师兄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至极。”叶霁经他提醒,沉吟道,“山神法力鞭长莫及,香火唯有供奉在本地才会灵验,建庙修观的人怎会不懂这个门道。况且这星玉石……”
李沉璧冷不丁打断道:“师兄,如果我们此刻就在雨光山呢?”
第104章 一探黄泉
他们一路走来, 满眼白草黑水,一丝绿意也无,根本不是东洲水乡的山色。
闲花野草观、星玉石雕的草花娘娘像, 也不太可能出现在雨光山外的地方。
莫非这里真的是雨光山?
“师兄不觉得这里的景色很奇怪么?”李沉璧道,“这地界又阴又荒, 下面全是坟也不一定。枫云山庄恨不得地砖都用金子打,怎么可能背靠着这样一座鬼山建府?”
叶霁表示认可:“就算不是枫云山庄,也没有仙门能看中这样的风水。”深吸一口气,“我们进来时的那副画——”
“那幅画只怕不是暗门机关,”李沉璧吐出几个字,“是传送阵法。”
叶霁一捶身旁石柱,沉声道:“传送阵法要耗费大量的灵气, 怪不得赵菁放画的书房要建在山庄灵脉中心。枫云山庄这样倒行逆施,将傀儡们藏在千万里外, 又能随时调用,任神仙也揭发不了他。”
说到这里, 关裁几人惨白的容颜在眼前闪过, 叶霁胸中血气上涌,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但西峡洲地处西南,林木丰茂不逊东洲,”叶霁展目四望, 沉吟, “就算眼下在冬天, 雨光山也不该荒成这样。”
李沉璧垂着眼想了想,道:“师兄刚才说,闲花野草观的香火盛极一时,后来却无人问津, 是什么缘故呢?”
叶霁道:“我并不清楚……”忽然目光一动,朝着山林深处疾走几步,定了半刻,又折返回来,看着李沉璧道,“有没有可能,草花娘娘神力衰减,她不能再为人们播撒子嗣,香火也就渐渐断了。雨光山也是因为失去山神力量护佑,才会草木荒芜。”
见李沉璧微笑,叶霁品味出了点什么来:“这些关节,你都想到了是不是,偏偏要引我自己说出来!”反手在他头顶一敲。
李沉璧笑着抓住他的手:“难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喜欢听师兄多说说话呀。”
他笑容轻松自如,目光含情脉脉,叶霁心想,我们独处的时候可太多了,这也能当做借口么?
看来这小子从未把眼下处境当一回事,只要两人相伴,遇到什么都和游山玩水、访问古迹没多大区别,心态令叶霁叹服。
抽走手指,叶霁正色道:“你还想到了什么,说出来我听听。说得好,有奖赏。”
李沉璧眼波跃动了一下,说道:“师兄和那关叠霞不是能互传灵信?要是我们没被传送到雨光山,仍还在枫云山庄一带,关叠霞片刻之内便能回信。”
“有道理。”叶霁立即以指代笔,用灵力写下两句话,念咒挥送出去。
这种简短的灵信,无需笔墨书写,传送十分便捷,但送出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不消眨眼,灵信就飞了过来——不是回信,而是收信一方相隔太远,灵信自动弹了回来。
心中有了准备,叶霁沉吟一下,转身走入观中。
李沉璧亦步亦趋,说道:“修仙界这几次动乱,死的人可真不少。雨光山阴气这样重,说不定枫云山庄和唐渺弄了不少傀儡藏在这里,鬼气太重,侵蚀得雨光山连片叶子也长不出来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神女像右掌。一怔过后,加快两步走到叶霁身前,状似漫不经心地在那手掌上一拂。
叶霁正在思考他的话,一转眼,刚好看见李沉璧从神像手掌里摸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李沉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潮红,错开叶霁目光,道:“师兄,过去许多人在神像左手上滴血求子,左手石料吸血才变了颜色。我看右手的颜色也不正常,难道被滴过血不成?”
叶霁仔细一看,左手颜色深青,确乎与其余部分不同。但和右掌完全转变为墨黑相比,程度就要浅得多了。
“你刚才就是在检查这只手?”叶霁也在上面抚了抚,“或许有些人不熟规矩,滴血时弄错了手,”目光一闪,“又或许,有什么蹊跷。”
李沉璧道:“什么蹊跷,一试便知道。”掐破手心刚凝结的伤口,用力握出一缕鲜血,滴在神像右掌。
只听一阵石声响动,一道赤红的水波,从神像周身荡漾开来。神像后背的土墙,竟变成了一片无尽漆黑。
砭骨的潮湿寒风从中刮来,两人长剑感应到阴气,在主人腰边震动起来。
“一关放过一关拦啊。”叶霁注视黑暗良久,侧头对李沉璧笑道,“事已至此,黄泉路也得闯一闯了。”
李沉璧道:“我陪着你,怎么会是黄泉路?”
叶霁拔剑跨入黑暗,向后握住李沉璧伸来的手。
一跨进去,就仿佛走入了一片不见五指的深谷中,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像是崎岖山路。
两人将灵力灌入剑身,用作照明,但就连皎如日月的长剑灵辉也照不亮一尺方圆,只得沿着风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
大约走了百余步,两面石壁将路夹得渐渐逼仄,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角,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叶霁正要说掉头再寻路,长剑光芒忽然照出一个狭长的深洞,像是地面的裂缝。
他只差一步便踩进去,李沉璧将他拉住:“师兄小心,还是我打前锋吧。”
叶霁举手示意,道:“等一等。这里面积不大,地下或许是空的,下一层还有一番洞天。”
他后撤一步,蹲身举剑,去照那一肩宽的缝隙。
刚靠近缝口,长剑“咯咯”猛烈振动起来,反应之大,几乎让人无法握住。
叶霁立即念诀安抚,但霜霁剑竟不听使唤,平息片刻后,又乱震不已,一连几次才终于消停。
李沉璧也差不多,“唰”地一声将漱霖插回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