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在他怀中,睁开了一线眼睛。
他实在很想听一听,林述尘给他取了个什么样的好名字。
林述尘道:“君子于世,要无愧于心,光风霁月。我为他想好了一个名字,我希望他一世都担得起。”
第44章 剔透冰霜
叶霁一个激灵间翻身坐起, 李沉璧正盘膝守在他身侧。
霜霁剑斜斜地插在他怀里,原本沾满血泥的剑柄,已经被擦得发亮。
李沉璧盯着剑正出神, 放下剑就要来抱他。
叶霁清了清嗓子:“你一直没睡?”
李沉璧道:“不敢睡,怕师兄有什么事, 我发现不及。”
叶霁试着调动了下灵息,眼中一亮。四肢百骸中,居然隐约有灵力在波动,虽然十分微弱,但比起之前的枯竭空荡,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叶霁欣喜道:“沉璧——”
李沉璧勾起唇角:“嗯,我知道。”
叶霁看了看自己右掌:“似乎伤口也不太痛了。”
李沉璧莞尔一笑, “和我双修好不好?”
叶霁耳根红了一下,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我们现在又是在哪儿?”
他们所处的地方, 和先前大为不同。石壁环合,中间平坦, 像宽敞的井底, 空气潮湿微冷,脚下散落着草木青苔。
头顶最高处豁开一线天,漏下些星辰之光。
叶霁手掌撑地,身子晃了晃, 便站了起来。
他太久没站, 脑子阵阵发晕, 李沉璧托了他一下,才没摔倒。但双脚竟是有力的,只有肩上最严重的贯穿伤,还在隐痛不已。
叶霁观察了半晌, 心中了然:“原来这里不是境,是现世。过去多久了?”
李沉璧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说道:“现世过去了三天,境里过去了十天。”
叶霁吃了一惊,李沉璧声音又轻又缓慢:“师兄一直在睡,一定梦见了不少事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与他眼神对视,叶霁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我说梦话了?”
李沉璧一言不发,盯着他嘴唇,凑过来要和他亲吻。叶霁也不回避,抚上他脸颊。
“沉璧?”叶霁在他脸上捏了捏,颜色就是一变,探他额头,“你怎么这么烫?”
他从刚才就发现李沉璧眼圈薄红,眼中神光散淡,说话的语速也慢吞吞的。还以为是李沉璧日夜守他,休息不足的缘故,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又发烧了。
维系住“境”的存在,其实是需要大量精力的。
李沉璧又是为他输送灵力,又要维持境象,熬了这么多天,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李沉璧从小娇气,最爱叫苦叫疼,可真累到了极点,却反而一句也不提了。
叶霁心疼不已:“是师兄没顾上你。”
他扣紧李沉璧的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李沉璧的迷离之色顿时一扫而空,扶稳他,不容置疑道:“师兄,我们得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两人头顶就接连有巨石滚落,声响犹如雷鸣。
一块巨石訇然砸在头顶缝隙,将天空星辰完全遮住。
李沉璧将落下的碎石一一挡开,牵住叶霁的手:“这里怕是要塌了,跟我走。”
这里是一处小洞天,李沉璧当时带他进来,走的是一条黑暗崎岖的小道,出口藏在两片石壁的夹角。
李沉璧先从那个夹角里跳下去,落在一片看不见的石台上,在黑暗里朝他伸出手。
叶霁悄悄摸了摸肩伤,便跳落而下。李沉璧稳稳接住,抱着他往前疾走。
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像在一个溶洞中。叶霁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回响:“沉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李沉璧迟疑了一下:“师兄走得了?”
叶霁道:“我力气已恢复了七八成,走路不成问题。”
见李沉璧依旧不太愿意,他温声哄道:“外面说不定很危险,师兄用不了灵力,正需要你来保护。你还在发烧,就当为了师兄省些力气,好不好?”
他双脚一落地,就觉得地面十分湿滑。
李沉璧紧牵着他的手,在掌心托起一个光明符咒,照亮周围。
李沉璧走得极慢,每一步先探好,再领着他踩下去。
这条路逼仄曲折,有的地方只容得下一个脚掌,还需要不断低俯身体或是攀爬跳跃。叶霁一边走一边想,也真难为沉璧带我进来。
他一直想找李沉璧搭话,但后者却一改常态,专心走路,最多简单应上一句,就不再接腔。
两人一路沉默,叶霁渐渐感到脚步沉重,坠了铅块似的,十分不适应。他都有些怀念身轻如燕的时候了,但要恢复到修为的巅峰,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无论这条路有多长、多难走,他知道有一个人是一定会陪他走下去的。
就像他们此刻脚下的路,李沉璧紧抓着他的手,没有一刻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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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时而向上,时而折下,路面渐渐平整,视线也稍稍明亮,出口就在不远。
李沉璧忽然开口了:“有些事情,一直很想问问师兄。”
叶霁道:“你问。”
“师兄身上的伤,”李沉璧慢吞吞地问,“究竟是谁干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住。
李沉璧转过脸来,眼睛里毫无柔和之色。他掌中光芒跃动,映照出绝色面容上的冰霜严峻。
叶霁心道,终于问了。但该怎么回答?说出是宁知夜,同时就要说出宁知夜迫害自己的理由,那理由绝对会让李沉璧勃然大怒。
这孩子现在的精神和身体都颇为糟糕,叶霁虽不打算瞒着他,其中的措辞,却有必要好好想一想。
“师兄就算不说,我心里也有几分数。”
李沉璧道:“我醒来之后,你、凌泛月,还有那个姓宁的都不见了,我问了玉山宫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猜你们一定在一起,且遇到了什么事。凌泛月虽然又蠢又跋扈,对师兄却并不太差,他应当不会伤害师兄。”
叶霁勉强笑笑:“这话你可千万别当他面说。”
“师兄身上的伤绝非寻常,若不是有人故意用了残酷的手段,不至于造成这样的结果。”
李沉璧的牙齿,在一片寂静中咯咯碰撞,声音却尽力维系着平稳:“宁知夜这个人,身上怨气太重,我一见他就觉得不舒服。他看师兄时,眼神也不对劲。凌泛月盯着你看,我只想把他打一顿,可这个人盯着你时,我却很想…把他杀死。”
“我们在山隙里的那天,趁我睡着,把师兄叫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因为发烧,李沉璧一双凤眼蒙着猩红,昏暗中犹如一双鬼火,定定望着叶霁。
这一份绝伦的敏锐剔透,让叶霁无言以对,如实答道:“是宁知夜。”
“嗯。”李沉璧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拉叶霁的手,朝着亮光处走去。叶霁望着他后脑勺,心里一松,从那压迫感里缓了口气。
他们走近出口,一个头顶高的石台挡住前路。
李沉璧翻越上去,反身将他抱上来,两人并肩而立,看外面的景色。
此刻天穹流光溢彩,星斗堆叠,汇成一道壮丽的银汉。
叶霁仰着头,一瞬都移不开眼睛。
“策燕岛,策燕岛……”叶霁低声道,“这个地方,我只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李沉璧一揽他肩,两人唇齿相贴,呼吸融在一处。
对面那颗砰砰乱撞的心,紧贴着叶霁的胸膛,让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在动荡。
但李沉璧的眉头却是锁着的,这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看起来心事重重。
叶霁想说些什么来让他高兴,但心中的那些话,此时此刻,还是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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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耳鬓厮磨,亲吻了好一阵,才都微喘着分开。
李沉璧脸上的阴郁之色稍淡,嘴角也轻轻勾起,叶霁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去琢磨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