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距离这长度, 只有他打别人, 没有别人打他的份。四目老头一下被长棍打了个猝不及防,仓惶举起手中的戈硬接了这一招。
凭他的力气,向来只会把别人打飞出去, 然而那根其貌不扬的棍子有如弹簧一样,竟然反过来弹飞了他的攻击!
这是“转折”的力量!
虎口震麻, 四目老头手中的戈也脱了手, 他匪夷所思地瞪大了四只眼睛, 就见大黑棒子从头劈将下来, 那架势就是要把他当场揍成老年痴呆!
可恶!岂有此理!
“嗬!”四目老头气沉丹田爆喝一声,竟然直接举起两只手,硬接了这一招!强大的反作用力又要将他的手弹飞, 这一次他却紧扣十指, 死死地握紧棍子不放,身体硬吃了反弹的力道,口中登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万事万物到他手中, 都会被拆解成一个个字,从未有过例外。
然而怪的事情来了,这条黑棍子在他手中岿然不动,半点没有要变字的意思。四目老头心下犯了嘀咕,刚才那家伙管这根棍子叫什么来着?
破折号?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他通晓这世上所有的字,这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由一个个字组成——然而很显然,对方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一个字。
“喂,这到底什么东西?!”四目老头忍不住问道。
那黑发男人却不答,他甚至没有急着出手,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雨中,淋湿的衣服包裹出他挺拔的身形,雨水自发梢滴答落下,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不动的山。
见四目老头死死握紧棍子的一端不放,谢云逐便将破折号往前一送,叫那一端迅速延长。老头憋死了劲,跟着被顶飞了数米远,就是抓着这新奇玩意儿不肯放。
“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瞧瞧!”他兴奋不已,吱哇乱叫,“你把棍子给我,我不杀你了!”
谢云逐叹了口气,双手一抖轻轻松松收了棍,长棍一下缩成了他手中的一根短棍,老头则不幸屁股落了地,腾地一下又跳起来,那棍又咻地窜到了他屁股后面,对准他屁股就是一顿猛抽。
“哎哟!哎哟!”
好消息,四目老头总算弄清楚了一点儿棍子的原理;坏消息,对面耍了一阵,似乎更加得心应手,棍子伸缩自如力道绵中带刚,把他抽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
四目老头招架不住,终究还是捂着屁股跑了,边跑还边放狠话:“等着,管你有什么神通,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来时一般,他像一阵黑雾转瞬之间又跑没影了。
等了一会儿,见老头没有杀回来的意思,光头和台小姐才哆哆嗦嗦地跑回来,就见谢云逐仍站在那儿,喜怒不形于色。
——这得感谢天上落下的雨水,遮掩了他满头满背的冷汗。
“好家伙,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厉害!”台小姐惊呼道,“那家伙的力气根本不像人,但和你对上,只有他被打飞的份!”
“你手上什么东西,那么厉害?”光头探出头,却见谢云逐手里的黑棍子不见踪影,“不是,你的棍子呢?”
“没了,一次性的……”谢云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劫后余生地干笑出声,“哈哈,就差6秒钟……”
若是四目老头再晚走6秒,就会发现他手里的武器过期作废,尽管可以再掏出一个标点,但一下上手绝不会那么熟练,一旦被对手抓住了漏洞,足以让他被打死一万次。
光头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也是抹了把冷汗,刚才哪怕是拱在泥里围观了两个人的战斗,他到现在腿还哆嗦着呢。
这时候,谢云逐却已经没事人一般,朝之前被揍的那个字走去了。他实在很忙,忙得没有时间留给恐惧。
光头盯着他清瘦的背影,心里也不由感到佩服——为什么这家伙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总是能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呢?
好像他胸膛里燃着一腔火,风雨也不能浇熄,眼睛锚定着一个目标,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谢云逐把那个破破烂烂的字捡起来,摆弄了一阵,才总算看清了它的样貌——怪不得认不出来,因为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部首:辶
别说,长得还真的挺像一条蛇的,跑起来也是歪歪扭扭的之字形。想来这个部首本身就表达“移动”的含义,跑得快也就不奇怪了。
可为什么四目老头要追杀这个“辶”呢?后来他杀红了眼,甚至还想对自己动手,自己身上有什么犯他忌讳的地方吗?谢云逐一时还没想明白,只觉得这里面必有古怪。
“辶”并没有被打死,还在一弹一弹抽搐着,谢云逐怕它跑了,就丢进了爱神的领域里,以便将来不时之需。
他们去敲小屋的门,川老伯警惕地拉开了一条门缝,“打完啦?没把我的菜田打坏吧?”
“打完了,那老头跑了,菜没事。”谢云逐用膝盖抵住门,硬生生挤进了门里去,“老伯,你知道那个老头是谁吗?”
“不认识,他不是本村人,是外面跑进来的疯子。”川老伯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他本领很厉害,疯疯癫癫,整天就追着字砍,倒也不伤人。不过大家仍是怕他,都躲着他走。”
“不伤人?”台小姐哆哆嗦嗦、心有余悸,“就这还不伤人?!”
“没准是你们惹到他了,”川老伯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人家追杀个字,你们凑那么近干什么,又要河边走,又怕湿了鞋。下次知道躲远点了吧?”
谢云逐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又问道:“外村人?他大概什么时候来的?”
“就一个月前吧,有人在山上见到他,看到他叉开腿坐在地上,在石头上磨着手里的刀,他身边一地碎字,都是被他生生肢解开来的……”
“据我所知,夜村周围早就被洪水淹没了,这个外村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谢云逐很是不解,“难道他和我们一样,也是坐了乌篷船被请过来的?”
川老伯连连摇头:“那乌篷船只有修钟匠才能坐,不然根本走不了水。”
他又苦笑道:“追究这事儿有什么意义?自从去年刮了那场妖风,奇怪的事层出不穷,哪只差这一件?世道艰难,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吧,能活着就不错啦!”
谢云逐点了点头,也不再为难他,他们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他在通讯仪里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脸上写着四个“目”的疯老头,然后把骨头分给了台小姐和光头,交代他们各自做哪些占卜工作。
风雨如晦,三人一头扎进了被水淹没的坟地里,点点火光燃起又黯灭,在人骨碎裂的轻响中诘问鬼神,寻找一个深深隐藏的“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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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北的河边,一条滚滚咆哮的大河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脑袋。他朝天猛吸了一口气,又一下子跌进了水中。
那是二队的木先生,正在与汹涌的大浪搏斗,两条强劲有力的胳膊搏浪前行,却一下又一下被浪吞没。好在他腰上事先绑了绳子,岸上的两人一起使劲拉,才勉强将他拉上了岸。
“这水里有古怪,你们这些水性一般的人,千万别下去!”木先生剧烈地喘着气,“我曾经几次横渡长江,但下了这个水,都差点上不来。”
“会不会是水底有旋涡?”鹿小姐问。
“不,这水是活的,底下就好像有水鬼在拉你的腿,上面就像有人在按你的头,”木先生想起刚才在水中的遭遇,后怕地解开腰上的绳子,“要不是绑了绳子,我就被这片水给留下了……”
他们三人组成的小队,负责的正是“大禹治水”的“治”。不过在找字之前,他们还得先去看看钟。
村子里大水泛滥,池沼遍布,过往的地图早就失去了意义。不过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条河却是早已有之,在地图上明明白白地标出了名字——黄河。
这名字听起来霸气,但其实也就十来米宽。在大洪水前,这条河流经村子,是重要的取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