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膝弯被踹了一脚,顿时跪了下去。风子笑嘻嘻道:“老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你那二两肉还立得起来?去,把尿布洗了,没叫你不许进来!”
王村长没法,只好抱着一沓尿布走出门,临走前还不忍地看了春菱一眼,门就在他面前轰然合上了。他抱着尿布在门口转来转去,一点办法也没有,愁得直叹气。
这群修钟匠凶神恶煞,实力了得,其中最为畜生的就是屋里这个疯子,偏偏是他留下来看守人质!春菱这么个黄花大闺女,和他呆在一屋里,还能有个好?
这边屋里,春菱似乎也预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低着头只是哄孩子,那高壮的男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咬了咬下唇,改换了姿势,裙子便“不小心”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白生生的一条腿来。
“噗嗤——”忽然,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春菱匆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娇羞地垂下头,悄悄把裙子拉好。
“喂,我问你,你叫杜春菱?”
“是……”
“听说你是主动要来当人质的,为什么?这三个孩子又不是你的。”
“她们几个都怕,吓得不敢来,我胆子大,也会照顾孩子,就替她们来了……”
“哦,胆子大……”风子忽然站起来,拎起房间角落的一口衣箱,一下子拖到她面前,“我问你,这口衣箱是你的吧?那个发现了‘衤’的杜家闺女,是不是就是你?”
“……”春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你了,错不了。”不知为何,当风子和她正经说话时,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便不见了,只剩下一种咄咄逼人的压力,逼迫着她的神经。
他打开衣箱,开始翻那些衣服。
“别……”春菱小声阻止道,“‘衤’还在里面睡觉呢?别把它给吵醒了。”
话音未落,风子已经翻出了那件绣鸳鸯的红肚兜,捏着绳儿一抖,“衤”就滚落下去,趴在了下面一件衬衣上,继续埋头大睡。
“红肚兜?还绣着鸳鸯?”风子拎起那女人的贴身之物,在春菱面前晃了晃,“那我问你,你一个没嫁人的女孩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春菱的脸一红,嗫嚅道:“这、这就是没事绣着玩的,过两年等我嫁人了,总归用得上……你还给我!”
她伸手去抓,风子一下子缩回手,把肚兜丢回了衣箱里。然后继续往下翻,从箱底的角落里,又翻出了一双婴儿鞋。
天知道那个神秘莫测的豕先生,把鞋子找出来给他看的时候,他有多兴奋。所以他主动要求留下来看守人质,而豕先生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好好干。”
“杜姑娘真是未雨绸缪啊,”风子手上的那双鞋,一看就是给刚出生的小孩穿的,还没他的巴掌大,“不仅准备好了嫁人的红肚兜,连小孩鞋也一起准备好了?”
听闻这话,春菱的神情微微一变,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娇羞的语气也变得冷硬:“怎么——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倒还想问问你呢,”风子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虽然衣衫依旧凌乱,但这女人脸上已经丝毫不见羞涩,“谁派你来的?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乖着点,说谎可是要挨打的,我最喜欢看女人哭了……”
面对男人高高扬起的巴掌,春菱轻蔑地一笑,“你吓不着我——那些打女人的男人从不叽叽歪歪,伸手就直接打了。”
“再说了,”她压低了声音,“我是自己要来的,谁也没指使我。”
风子举在半空的手顿时有些尴尬,“那你来做什么?”
“哈,难道你看不出来?”春菱系上了胸口的一粒扣子,骂骂咧咧道,“我是专程来勾引你的——你也配叫男人,居然不上当?”
“你他妈,”风子顿时气歪了鼻子,“我不动你,你倒还怪上我了!”
他心里也庆幸,对方准备这一手美人计,显然有备而来,要是真的精虫上脑,没准这女人逼里□□直接把他给药翻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想找个男人带我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春菱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去哪儿都行,永远别回来。”
“为什么?”
“你不是猜着了么?红肚兜,小鞋子……”
“……你、你怀孕了?!”
“是。”春菱抚摸着肚子,“已经三个月了,快瞒不住了。”
未婚先孕,还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村子里面,怪不得她想跑。风子摸着下巴,况且这没名没分的孩子生下来,也只会被当作修钟的原材料,没有一个母亲会想把孩子生在夜村。
男人们想要守护先祖的村庄,因为他们世代拥有这片土地;可年轻的女人只想逃。
“孩子爹是谁?”
“孩子的爹名叫‘禹’。”
“哪个宇?”
“大禹。”
风子一愣,心想村里还有叫这个名字的男人?还是她真的在说那个传说中的治水英雄?她没疯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父母说过,可连他们都不愿相信……”春菱缓缓道,“我的心上人名叫大禹,他只在夜晚出来,我们就在河里见面……”
他们总是在夜里相会。春菱走出门,雨就停了,夜色清朗,天空像水洗过的镜子一样。她一直往家门口的河里走,碧波荡漾的河水上开满了莲花,仙人都在水底下行走,月亮也沐浴在河中,流淌着乳白色的光辉……她的好哥哥就在河底等她,他穿着藏蓝色的衣裳,脸色青白,皮肤冰凉,比世上的所有男人都英俊和强壮……
风子听着她梦呓一般的讲述,禁不住大叫,“放屁!你就是在做梦!”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春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带着孩子离开这个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地方。这世上一定还有一片乐土,没有被洪水淹没,天上能看到太阳……”
没有那种地方,风子心想,因为你不过是一个副本中的NPC,你所拥有的只有这一方逼仄的空间。
“夜村永远不会灭亡,它就在这里,”春菱温柔地抚弄着自己的肚子,她身上焕发着母性的光辉,看起来仿佛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性,“只要我和我的孩子活下去,我们的血脉就会在这世上延续。”
因为她是女人,而女人不需要故土,她可以自由地走在这世界上,播撒她的血脉。她们是女娲的后裔,一整个民族将在她们的胯.下诞生。
风子后退一步,不知为何,他感到此刻不是春菱在和自己说话,她的声音上还叠着另一重宏大的音响,诉说着死亡与新生,诉说着人类的存在与延续。
“哈,可给我找着了,藏得真够好的!”
忽然,一道野蛮粗粝的声音冲进了房间,伴随着黄沙般的黑影冲破了窗户!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一个面生四目、蓬头垢面的老头挥舞着手里的长矛,直戳戳地就朝春菱的肚子捅去!
“哇呀呀呀呀,给我把‘台’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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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小姐带着木先生和小康二人,离开了黄河边,回到了村子里。
既然“台”的本义是“胎儿”,他们这一行,便是要来村里找怀孕的女人。他们和村口的几个老妇攀谈了一阵,老妇说近来村里都没有女人怀孕,最近诞下的那一个,还是用来修钟的女娃钱鳯补。
“没有怀胎的女人,”告别老妇后,木先生脸上浮现了愁云,“这怎么办?”
“怎么可能没有?”小康哼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轻的男人女人,一天里有一多半时间黑灯瞎火关在屋里,还没有套……除了造小孩还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