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中的核辐射被混沌的力量所扭曲,甚至比现实中更可怕。现实中的人可能会在几年后死于癌症,副本中的人和动物却会立刻变异,成为攻击性巨强的变异生物。
小城扎切罗热有几十万人口,顿时变作炼狱一般。仅仅第一天,他们就死了两个清理者队友。
好在军方很快反应过来,不计代价地投放武器和人力,总算控制住了局面。正当他们以为能松口气之时,军方科学家带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
必须立刻关闭核电站的水阀,否则因为种种他们连听都听不懂的原因,核电站将很快发生二次爆炸,造成几十倍于第一次的灾害。
而关闭水阀的方式就是重回核电站,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进入被核污水淹没的废墟之中……这时候,连很多久经沙场的清理者心态都崩了,直言这就是一个送死的任务。
然而在这一轮副本中,他们的队伍里却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一趟冒险,从头到尾都有惊无险,他们不仅成功杀进了布满变异生物的核电站,关闭了水阀,还找到了核电站工作人员临死前留下的笔记。
笔记上面记录了爆炸的真相,只要把笔记交给军方,这次的主线就能顺利完成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每个人都累得要命,但还是尽力往回赶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听到了熟悉的喇叭声,道路的那一头终于出现了军方的大卡车。坐在卡车上对他们热情招手的,正是军方的负责人谢尔盖将军。
弥晏却在此刻停下了脚步,示意队友们稍等。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两行字,然后又把笔记本塞回了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摘下了防毒面具抱在怀里,独自向前,与谢尔盖将军交涉。
清理者们信赖地在原地等待,在这几天的战斗中,眼前的这个青年已经成为了毋庸置疑的领袖。尽管令人信服的是他压倒性的武力、果决的判断力和亲切的风格,但是在看到那张脸时,清理者们还是会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惊叹。
白发的青年实际来说应该只有十七八岁,这个年纪正处在少年与青年的交界点,而他毫无疑问地占据了二者的优点。当他温和地望着你露出微笑时,甜甜的酒窝里还藏着些许孩子气,雪白的长睫鸽羽一般,每一次扑扇都扰动人心。
而当他严肃起来——比如现在——那熔金一般的眼瞳,有种妖异的非人感,但与其说他是妖孽,倒不如说更像是天神。很少有人敢与他对视,更别提那一米八几的身高,光是站在他身前就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进副本的第一天,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弥晏,除此之外,众人对他一无所知。
理论上来说,凭着这张脸,他应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游戏里,而且实力还如此强横。敏锐的清理者甚至能感觉到,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神契者。
弥晏对这所有的惊艳和揣测一无所知——或者说浑不在意,自从他渐渐长大后,这样的目光就多到叫人麻木了。厚实的靴子踩过地上的积水,路过那些僵死在路边的乌鸦,在过去的路上,他再次拿出了口袋中的小本子,这回却不是写字,而是翻到某页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了谢尔盖将军。
将军仍坐在车上,居高临下地与他寒暄。弥晏虽然仰着头,但态度不卑不亢,简要汇报了他们在核电站的经过。他说得事无巨细,唯独隐藏了找到笔记的事。
谢尔盖将军深深地盯着他,他在高位浸淫多年,光是紧盯着一个人就有不怒自威的味道。他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没能进入指挥室,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是的,”弥晏面不改色地说谎,“指挥室在我们进入前就因爆炸垮塌了。”
将军哼笑一声:“那这样说来,谁都不知道扎切罗热在爆炸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人也永远无法知道爆炸的真相了?”
“很遗憾,我想是这样的。”
“……”将军跳下了卡车,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变脸变得很快,“不要为此愧疚,年轻人,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来吧,扎切罗热的英雄们,你们值得最好的招待,我要亲手为你们佩戴勋章!”
“感谢您。”弥晏微微颔首,“我只希望早日回去见到哥哥。”
尽管在自己面前他始终非常平和,但唯有在提到“哥哥”时,他才真正意义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如春风化雪般温柔的笑容,叫谢尔盖将军都有些愣神。
将军在心里嘀咕,当初扣押那个黑发男人作为人质,果然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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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者小队果然受到了最高程度的礼遇,在小城扎切罗热最大的皇冠酒店,谢尔盖将军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庆功筵席。
“这一口下去,”酒席上,一个女性清理者叉起一枚圣女果,在璀璨的灯光下打量,“相当于做一万次X光的辐射。”
然后她无所谓地啊呜一口,把圣女果吃了下去。
“嘿,那你看看我!”另一个清理者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随随便便一扯,就抓下来一大把头发。
其他人都没心没肺地嘎嘎大笑起来,脸上没有任何沉重的阴霾。
反正只要离开副本,花赏金就可以修复身体,腰被砍断了系统都能接上,更别提身体里的辐射了。不像那些大口喝着伏特加的士兵们,若没有立刻死于辐射和变异,在未来他们也将生下畸形儿,死于慢性病和癌症。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另一个男性清理者悄悄问,“弥晏为什么不把笔记直接交给将军?那样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别担心,他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你看哪次他判断错了?”另一个清理者大大咧咧道。
“唔……这也不一定,你看每次只要是关于那个家伙的事……”
“哈,你说那个废物?天,我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把老大迷成那样……”
戏谑和轻蔑的语调,心照不宣的眼神,在觥筹交错间流转。忽然,有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立刻便安静下来,看向了门边。
就见那个“废物”迆迆然地走进入了宴会厅,脸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将军和他打招呼时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平心而论,那个黑发男人的长相的确称得上是顶级,站在弥晏身边甚至毫不逊色。然而无论是那凌乱的黑发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蓝眼睛,看起来都是弥晏的反义词,仿佛白昼之后的夜晚,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倦懒的气息。
从进副本的那一刻起他就对一切人和物漠不关心,甚至没有介绍自己的姓名。他们在广场和军方紧张对峙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酒店里吃自助餐;他们彻夜开作战会议时,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蒙头睡大觉;最后连去核电站,他都没有参加,将摆烂进行到底。
这个废物唯一能被容忍的原因,在于弥晏永远对他和颜悦色,俯首帖耳,又主动承担起了两个人乃至三四个人的工作,才勉强压下了众人的怨气。
大伙儿都在暗中猜测,这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对外宣称是一对兄弟,但显然世上没有长得这么南辕北辙的兄弟。
两个人亲密无间,似乎自带隔绝外人的气场,更何况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弥晏看向他那个“哥哥”的目光,是绝不加掩饰的爱意。
由谢尔盖将军陪同,两人入座,果不其然又开始自顾自地说小话,旁边的人都自动变成了背景板。
“将军有对你做什么吗?”弥晏悄声问道。
军方无法信任他们这些外来者,所以半威胁地扣留了人质,谢云逐是主动申请留下的,自分别后弥晏就开始惴惴不安,好像有一只蝴蝶在心脏里扑腾。
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蝴蝶就稳稳地落在了心尖上,安静地合上了翅膀。
“没怎么样,”谢云逐偏过头,伸手从他的脸颊一路摸到额头,还撩起他的额发看了看,“倒是你,没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