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打开了保险柜的门。
陆淮随身携带的遗物被逃生舱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奥林研究所早已将它们分门别类地装进了透明的盒子里,每个盒子的下方均贴有醒目的标识。
江云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遗物都还在。
上校肩章,通讯器,各类枪械……竟然连任务日志都还在。
陆淮留下的十几样遗物中,只有三个盒子里是空的。
遗言录音,新婚妻子的照片,以及——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正在江云身边忙活的程池吓了一跳。
程池猛地抬起头,只见江云已经关上了保险柜的门,刚才那声响动就是关门时发出来的。
可他从来没见过江外长手中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江云双手撑在保险柜上做支撑,身体稍稍向前倾倒,脸色苍白不说,呼吸竟然也有些不稳了。
程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凑了过去:“江外长?江外长您没事吧!”
江云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我们的……戒。”
程池一怔:“什么?”
江云抬眸凝视着自己撑在保险柜上的左手,一字一句道:“他只带走了我们的婚戒。”
——
联盟对实验室的调查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
次日一早,莫里斯获准进入江云办公室时,江云和往常一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方。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装,面容疲惫却看不出憔悴之感,脸上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洁的像是会发光。
江云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让莫里斯感到奇怪的是,江云面前没有摆放任何的文件和资料。
听钟曼说,江云昨夜也没有和哪位高官进行全息会议。
难道江云就这么单纯地在办公室坐了一晚上?
莫里斯想叫一声“江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江外长,你还好吗?”
江云神色一动,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被拉了回来。
“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现场的全部勘察。”莫里斯向江云汇报,“现场找不到任何被强制侵入的痕迹,入侵者必定有过精心的准备并且早已熟知研究所的环境。”
江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另外,我们已经确认,晶核舱的监控和报警系统都是在前天下午三点被渗透破坏的,距离威克利夫被爆头的下午三点三十七分,前后只相差了不到四十分钟。”
江云问:“以最快的速度,从研究院赶到对威克利夫最远的狙击范围要多久?”
莫里斯快速地计算了一下,道:“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左右。”
江云有些想笑的样子:“那确实很极限了。”
“江外长是不是还觉得是木偶带走了陆淮的遗体?”莫里斯道,“恕我直言,再怎么优秀的情报局特工,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十七分钟内……”
江云猝不及防地打断了莫里斯:“我没觉得是木偶。”
他承认木偶很优秀,但……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如果木偶已经优秀到那种程度,现在坐在情报局局长位置上的也不会是阿加莎·梅了。
江云深吸一口气,说:“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三种可能吗,中校?”
“当然记得。”莫里斯有些疑惑,“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我之前没有说出口,是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我一个可笑的妄想而已,根本不值得向他人提起,但是现在……”江云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道:“第三种可能,那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陆淮。”
莫里斯蓦地一怔:“你说什么?”
“开出那一枪的,是陆上校。”
这个念头似乎已经在江云脑海中存在很久了。
仿佛他不是因为那一枪,或是因为那个消失的婚戒才有了这个念头。
而是早在十七年前,陆淮的死讯传来时他便一直这么认为,以至于他说出来的时候就如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陆上校——陆淮还活着。”
莫里斯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
江云道:“我先问你,如果是陆淮,能不能开出你口中那耀眼的一枪?”
莫里斯毫不犹豫道:“他一定可以,但这个宇宙中未必只有他可以。”
“我知道,所以昨天的我仍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江云说,“但现在陆上校的婚戒不见了。”
莫里斯皱起了眉:“我听程池说了婚戒的事情,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可我怎么都想不到除了陆上校还有谁会将那枚婚戒带走。”江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眉间微皱,目光也有些许的失焦:“在这个世界上,那枚婚戒只对我和陆上校有特殊的意义,其他人根本没有拿走它的理由。”
莫里斯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倒是认为,那枚消失的婚戒反而证明了拿走它的不是陆淮。”
江云微微一滞。
“陆淮虽然爱你,但我太了解陆淮了。如果是陆淮潜伏在敌营,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任何一个可能导致他暴露身份的错误。”莫里斯越说语气越笃定,“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哪怕他再怎么舍不得你们的婚戒,他也不可能不顾风险地带走它。”
“……是么。”江云像是被说服了,安静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江云低声道,“陆淮会的。”
莫里斯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我了解陆淮,任务中的陆上校不可能让私情影响自己的行动!”
江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心底涌起的烦躁压下去。
他尽量耐心地解释:“陆淮知道我发现他的‘遗体’不见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的遗物全部控制下来。他拿走我们的婚戒是因为不舍,同时也是为了向我传达他还活着的信息——陆上校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你这个好兄弟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云无法理解,陆上校明明有那么多的战友和朋友,为什么就没人能真正看懂陆上校呢?
他们知道陆上校喜欢什么机甲,知道陆上校约会后说了什么,却不知道陆上校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这太可笑了。
“就像当年1223星轨大劫案,他在专心解决星际海盗的时候依旧可以记得我想喝牛奶。绝对的理性和情绪的感性可以在他身上同时并存,他总是能在完美控场的情况下好好地爱……”
江云顿了顿,把最后一个字收了回去。
不好意思,他又差点忘了,陆上校是不爱他的——陆上校亲口说的。
“你这么判断的依据呢?”莫里斯为江云过于异常的固执感到无奈,“除了你的直觉,还有别的吗?”
江云刷地抬眼看向莫里斯,冷冷道:“我的直觉就够了。”
莫里斯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江云,你一向是一个理性的人。我请求你跳出你的感性和直觉,用理性的思维去看待这件事。”
江云目光倏地一沉,眼底骤然闪过的寒光让莫里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和他保持更安全的距离。
可莫里斯毕竟是个Alpha,到底还是稳住了。
“可以。”江云干脆地说,“不过先请中校来告诉我,什么是‘理性的思维’。”
莫里斯咬了咬牙,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朝江云向前了一步。
“第一,陆淮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牺牲了。奥林研究所发现了他的遗体,并确定了他的死亡。陆淮的心跳停止跳动了十七年,他没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可能——哪怕百分之一都没有。”
“第二,如果是陆淮对威克利夫下的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根本收不到情报局的暗杀命令,他有什么理由爆威克利夫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