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合金装甲板及时地挡在了江云面前。
江云被奥林军方护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就是波利特雇来杀他的雇佣兵么。
身手不错,反应也不错,再多练个五年说不定能赶上他的亡夫了。
波利特的钱没白花。
只是,为什么只有男人一个人?他的同伴呢?
波利特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只派一个人来要他的命吧。
容不得江云多想,酒馆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啊啊啊啊——杀人了!”
酒馆老板嗖地一下钻进了柜台。酒客们惊叫着在拥挤狭小的酒馆四处乱窜,撞倒桌椅,打翻油灯,迅速引发了一场又一场微小型的火灾。
这无疑是最为混乱的时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易斯的武器被男人夺走,不得不暂时从最前方退下来。这种时候他还不忘安慰江云:“江外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障您的安全,您待在我身后就行了。”
无人回应。
“江外长?”刘易斯脑袋左转右转,却怎么都瞧不见那个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身影:“江外长?!”
一股寒意自刘易斯脚底升起。
——江云不见了。
在这个原始落后的棚户区,没有天眼,没有监控,责盯梢江云的奥林军人也全部被酒馆中的刺杀吸引了注意力。
没人知道江云去了哪里。
这一刻,奥林方彻底失去了对江云的监视权。
——
夜色越来越深沉,雪也越下越大。
远离棚户区中心,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雪地里也找不到人类的足迹,只有零星的灯火昭示着这片区域里寥寥无几的人烟。
这或许都不能算是街道,只是棚屋与棚屋之间狭窄的巷道,曲折逼仄,深不见底。
江云独自走在巷道中,呼吸的气息化为白雾,悄无声息地散入雪夜里。
他已经走了很久。
黑色的垂地斗篷几乎变成了白色,融化的雪润湿纤长的睫毛,给沉黑的双眼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江云忍不住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依旧空无一人。
除了他留在雪地中一望无际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江云回过身,将快要冻僵的手藏进斗篷,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明明已经把监视他的奥林人全赶走了,可陆上校为什么还没有来找他呢。
是他还有哪里没有做好吗?
还是他等得不够久?亦或是走得不够远?
陆上校怎么还没来呢。
江云缓缓沉下一口气,正要继续向前走,他的通讯器忽然亮了起来。
机密公务:S级
来源:情报局局长,阿加莎·梅
江云输入秘钥后,一连串情报出现在他面前。
[晚上好,江外长]
[我从军部获悉,美丽的您正在冰荒星上遭受一群雇佣兵的追杀]
[经我方正直可爱的情报人员的努力,我们已经确认了这群雇佣兵的身份]
[以下是此次登陆冰荒星的雇佣兵档案,希望能帮助到您]
阿加莎一共发来了八名雇佣兵的档案。
江云大致翻阅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阿加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另外,情报局已和失联的木偶取得了联络]
[木偶宣布对威克利夫之死负责]
[是的,木偶就是那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脑袋的狙击手]
[没想到是不是?说实话我也挺惊讶的,那小子的枪法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
指尖猛地一颤。
通讯器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直线,跳跃闪烁的光芒犹如坠落的流星,沉默地没入积雪。
江云僵在原地,忽然有些想笑。
他……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怎么就学不会长记性呢。
都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没有学会接受现实。
只因为短暂地拥有了他两个月,只因为曾经和他一起做了两个月的新婚美梦。
他居然还和失去他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第十六年一样。
他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十七年了,都已经十七年了啊。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去执着那虚无缥缈的,仅仅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接受失去他的事实?
或许,莫里斯是对的。
在有关陆上校的事情上,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他不够了解陆上校。
他的直觉,他的心跳根本没有用。
陆上校终究还是……不愿意让他赢。
江云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握住那不断颤抖的左手手腕,弯腰从积雪中捡起了他的通讯器。
他找到莫里斯的名字,在信息框中打下三个字:
——我输了。
指尖悬浮在发送键上方,却迟迟不肯落下。
可是……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陆上校怎么可能让他输呢。
那是他选中的Alpha——那是最耀眼的陆上校啊。
陆上校怎么舍得让他输呢?
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心,江云自嘲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究竟是有多固执啊,江云。
你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固执下去吗?
江云发出一声认命般的轻叹,默默删掉那三个字,将界面调回到雇佣兵的档案上。
看得出来,波利特为了给儿子复仇确实是下了血本。
八个雇佣兵,有男有女,有Alpha有Beta,每个人的履历都异常的“精彩”。
屠杀平民,城市污染,拐卖儿童……随便拎出来一项暴行在联盟都是要被判处死刑的程度。
看完八个雇佣兵的档案,江云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在酒馆里刺杀他的男人竟然不是这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不但脸对不上,身材也相差很多。
即便相貌可以伪装,但相差太大的身形又如何解释呢。
可如果刚才那个男人不是雇佣兵中的一员,又会是谁?
因为工作,他在国际上树敌不少,手下败将们如果想要取他的性命也说得过去。
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酒馆里的男人明明有着不俗的实力,却没有真正伤害到他,朝他开的那几枪每次都是险些命中他。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与其说男人是来刺杀他的,不如说是来帮他制造混乱的。
江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西装的口袋里多了一张便签。
便签上的字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一个代号却早已耳熟能详。
[请您去一趟这个地方,有人在等您——by您最真诚的木偶]
[另外,希望我刚才的开枪没有吓到您,非常抱歉,但我必须把戏演足才能把您身边的奥林人全部引开]
[最后,我的狙击技术真的没那么好,这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江云再次僵在了雪地里。
或者说,他是呆住了。
他大睁着眼睛,长睫有如蝶翼般定格在脸上,呆住的神色和当年看见陆上校亲手为他做的丑丑小蛋糕时一模一样。
木偶……刚才的男人,是木偶。
木偶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木偶说,有人在等他。
——他在等他。
短短几分钟内骤起骤落的情绪几乎淹没了江云。
急促的呼吸化成阵阵白雾,双腿在僵硬中发着软,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
他拼尽全力强撑着身体,手忙脚乱地翻过便签。
便签的后面是一张标注了地点的地图。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木偶指出的位置竟然只隔着半条巷道。
原来,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就能……
一条光束忽然从巷道旁的棚屋中流泄而出,点亮了江云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
江云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却惊讶地发现这束光并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