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有些后悔不该留下,主子间的勾心斗角离得越远越实际。
那婆子挺委屈回话:“是照奶奶说辞的,可二奶奶不认,她原话这般说的,二老爷性子挑剔,又是他出的俸银,若被察觉这批炭有差池,皆都吃不了兜着走,也是为当家执事的三奶奶着想,是以,半干不湿的就勉强留了,这种湿进炭芯子里的还是任奶奶处置罢。”
崔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绢帕子都要攥破了,稍顷冷冷笑了:“数年过来,二爷何曾说过兽炭半个不字?拿他当挡箭牌呢……好一副红口白牙伶俐舌头,竟是处处替我着想。”又看向喜春道:“我得去栖桐院谢谢她,姑娘先回,等我空闲再寻你说话。”
喜春连忙拽住她笑道:“奶奶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是谢谢人家,分明寻衅滋事去!你暂且先把心气压住,冷静后再从长计议,更况你现在去也是扑个空的。”
“此话怎说?”崔氏果然顿住步,有些疑惑问。
喜春回道:“老太太遣了管事接她去天宁寺,我前脚才送走,这后脚就逢到奶奶你了。”
余光睃到崔氏恼羞成怒的神情愈发狠了,只得温声劝慰她:“老太太的脾性你还不知,她最疼这些初入府的媳妇们,甚么都是先想到她们的,奶奶当年不也是如此过来的,为这生气实不值当。”
“倒不是为这个……”崔氏沉沉叹口气,转而朝婆子道:“二奶奶退还的半车湿炭现在何处,你领我去,我倒要看看可真如她所说的那般。”
喜春与崔氏等几告别后,仍旧不紧不慢往福善堂方向走,途经沈二爷的书房,拿眼瞟溜见曲桥水亭里,有三五侍卫凑在一起嘻笑聊话。
她听有人在瞎起哄:“沈指挥使,打桥那边过来个姑娘,你还不赶紧睁眼看看,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又有个侍卫打个脆响的哨儿:“喜春姑娘,是甚么风把你吹来?可有人想你的很哩。”
忽低忽高地嗤笑不绝。
喜春倒大大方方的,手里攥紧伞柄,顿住步笑问:“沈容哥哥在么?”
略带遗憾的啧啧叹惜,异口同声。
有人回话:“可不巧,沈容随二爷去吏部了。”
喜春笑着福身道谢,不再多话,继续朝前走,她身段柔婉纤细,渐渐消失在迷蒙的雨雾深处。
……
田姜撩起车帘子,长街上人迹寥寥,雨势愈发稠密,下得两边商铺屋檐直流水,飒飒秋风挟凉带湿扑在脸上,连紧捂的小手炉都难趋这股子冷意。
很快穿过城门,湿漉漉的官道有丈把宽,蜿蜒往东望不见尽头。
天苍苍地茫茫万物凋零,除偶有匆匆赶路的马车擦肩而过,便再难觅到一丝人烟。
翠香平常难出府邸四方天地,东瞅瞅西看看个不够。
田姜则觉无趣,只紧了紧斗篷衣襟,不知怎地浑身就是发冷,欲唤她给斟盏热茶来吃。
忽听得大马一声凄厉嘶鸣,不及多虑,车厢开始东歪西扭的剧烈晃动,田姜身子栽歪直往前扑,差点迎面撞上坚硬的车梁。
幸得翠香死死拽住她的胳膊,马车此时已经停住。
“夫人……”翠香惊慌的低喊,田姜轻“嘘”一声,凝神静听外面的动静。
有呼呼风萧萧雨的窸窣声……还有她和翠香糊成一团的呼吸,这天气实在冷极了。
第肆陆壹章 劫掠她
车厢四方天地,帘子紧密遮掩,外面万籁俱寂,似乎连风雨声都哗哗远去。
田姜握紧一柄青绸油伞,一面伸手缓缓去掀车帘,她眼皮子直跳,心底生出不祥,总觉要有甚么事发生。
指尖还未触及帘布,忽听“嘶啦”锐响,风雨猛得灌进,吹乱她柔软的鬓发。
随来的,还有一把长刀,卷起帘布使劲一拉拽,瞬间散得支离破碎。
银光迸射的刀面红渍斑驳……有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
翠香把田姜往自己身后藏,警惕地瞪着大敞车门外,围簇过来的四五男人,皆头带大箬笠,身披厚蓑衣,满脸戾气,眼神凶狠地将她二人打量。
“沈夫人请罢!”领头人笠沿压得极低,看不清脸面,声音嘶哑。
“光天化日之下劫掠官家夫人,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们这条命担得起吗?”翠香壮胆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