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裁缝忙点头:“正是他,那会已乱成一锅粥,小的被个小丫头子领到外间,奉了茶让等着,枯坐个把时辰后,还是那小丫头子拿了工钱来,一并送小的出去,院里仆子跑来跑去,听小丫头话里,怕是那秦老爷凶多吉少哩。”
田姜手中盏豁啷一声落地,茶水泼溅的衣裳湿了,翠梅连忙抽帕子替她擦拭。
田姜摇摇头,起身要回房换衣裳,掀起帘时,沈二爷恰背手过来,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问怎么了,抬手摸摸她的颊。
田姜勉力笑了笑:“不小心茶盏掀翻浇湿了衣裳,正打算回屋里换一身,你赶紧进去罢,李裁已等候许久。”
“可有烫着哪里?”沈二爷目光朝她身上扫去,田姜把手悄缩进袖里,摇摇头走了。
……
田姜换了件水绿勾莲纹禙子,才系好锦带,听得帘外皂履脚响,竟是沈二爷进房来。
“怎这么快?”她吃了一惊。
“男子量衣合身即可,无需如女子这般精细。”沈二爷坐至她身前,拉过她左边胳膊,果不出所料……她皮肤白皙,更显得手背那片红,有些触目惊心。
默默替她抹涂完清凉膏,眼眸深邃地看她会儿,开门见山问:“可是为秦仲失了分寸?”
田姜睁大了眼睛,他抿抿唇瓣:“你的心事不难猜,早些时我已得他消息,听闻在书房待了整晚,因窗门紧阖,盆里炭烧过旺,倒地不支是因吸入烟气过多所致,请了宫里张太医过府诊治,性命应无所虞……”
观她黛眉渐松展,沈二爷顿了顿,还是道:“虽是性命无虞,但烟气吸入过多损了脑子,秦仲恐怕很难再醒过来。”
叹息一声,把田姜温柔地揽进怀里,她难过的样子看得人于心不忍,也难得不知怎么安慰她,真相其实比生死更为残酷的多。
他喜欢田姜娇憨不知愁滋味的样子。
半晌,才听她嗓音含着啜泣问:“秦伯伯本就医者,怎会让自己落入此番险境?”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是天命难违矣。”
她又道:“秦伯伯与我有救命之恩。”
沈二爷”嗯“了一声:“我明白。”
田姜不说话了,忽然扯住他的衣襟蹭了蹭,再抬起头眼红红地:“我要去秦府一趟。”
沈泽棠沉吟片刻,终是颌首道:“九儿稍安勿躁,耐心等我筹谋周全,自然会带你入秦府。”
田姜满脸感激地看着他,心如明镜这会有多难,党伐纷争,旧情纠葛,谁都欲置对方于死地,沈二爷便是不应允,她亦无话可说。
……可他偏生就答应了!
其实她提过的、或未曾提过的事儿,他又哪一样漏过呢,他对她好的……简直是在娇宠她!
沈二爷噙起嘴角微笑,她再这样看他,可止不住他要干出什么来。
俯首欲要亲上她光洁的额头,忽听得毡帘簇簇响动,伴着沈荔脆生生的声音:“我又拿了些芋头,和娘亲一道烘来吃。”
“二老爷在房里呢。”翠梅声音显然压得还不够低,房里都听见了。
……就只有沈荔没听见,是以她掀帘跨进槛内,便见娘亲涨红着脸站起身,爹爹则看了她一眼。
怪唬人的!
第肆玖玖章 谋后事
昏时又扬起雪来,梁国公府徐令书房内,却难得这般热闹。
墙角两盏羊角灯,博山炉焚檀香,地央黄铜火盆炭烧绯红,中间顿铜铫,滚着松枝上扫来的新雪。
沈泽棠、徐令、陈延及高达围火盆共坐,一面闲话,一面吃茶。
“可让徐蓝过来议事。”沈泽棠看向徐令。
徐令摇头:“他不在,且如今鲜少回府,整日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同袍们混迹一处,你交待的事一日不成,就一日难见他影。”
沈泽棠道:“你嘱付元稹,万事需谨慎,欲速则不达,崔忠献暗地里会助他一臂之力。”
徐令颌首,想想低问:“冯双林颇受皇帝器重,司礼监除掌印魏公公外,便是他了,只是日久除生情,更滋生权欲沟壑难填,你就不惧他临阵倒戈,陷吾等崖峭之境么。”
沈泽棠语气平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委他重任,便是全盘之信,否则衅发萧墙,必祸跟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