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说话,沈二爷呼吸沉稳,田姜小声说:“那本书是我迫沈桓从外头找来的。”
沈二爷嗓音含笑:“就知道是他!你作何不与我说呢?”
“怕你不允我看……”田姜懂得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
沈二爷温和道:“我可不古板,你想看甚么尽管同我讲就是,我来帮你选。”
田姜”嗯“了一声,想了会开口问:“二爷替我写春联还要回报,您给王美儿写了首词,她给你甚么回报呢?”
……怪道总觉哪里不对劲,小丫头不高兴了。沈二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于她听,俯首看她的脸,微笑不语。
“我可没有吃味。”田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并未曾怀疑过他甚么,二爷是个有底限的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沈二爷亲亲她的额头,胸膛一起一伏的。
“……”
田姜心底有些无力,就知道问了会这样,索性岔开话:“二爷,把你们做的词也说给我听听罢。”
沈二爷叙了一遍,也不告诉她哪首词系出何人,只道:“我来考考你,这三首词你猜分别谁作的,哪首作的最好!”
第伍叁玖章 腊三十
田姜凝神半晌,微笑道:“人生南北如歧路,世事散落似风絮……这必是徐首辅所作。他借风絮、旧梦、光阴、乡里几词,臆抒宦海翻浪浮沉,叱咤半生不易,或许到头不过黄粱美梦一场,而‘金堂玉马’的位高权重至‘紫篱茅舍’的失意落魄,岂又是人人能受。表面似朝堂老官看破功名利禄,对仕途无为的厌弃,其实不然。”
“但凡心如死灰的,便不会采桃花、燕子和柳絮这般春生的词儿,而大抵多用残花、暮鸦与枯藤更衬意境。若真彻然了悟,金堂玉马的表面风光,紫篱茅舍的安闲自适,又岂非总是伤心处可言?不过是徐首辅欲盖弥彰、糊弄旁人的托辞罢了。”
她接着说:“人生南北如歧路,相逢玉堂不早……这首词儿虽意境生动,却含愁带惧,恰如怨妇叹惋,绝不是二爷风骨。”
沈泽棠听得笑了笑:“吾得风骨又是甚么?”
田姜眼眸闪闪发亮,看着他清隽容颜:“人生翕炎云亡,若壮志盈怀,何妨烈烈轰轰做一场。没有谁能比二爷的词更精彩。”
沈泽棠的神情复杂难辨,沉默了会儿,叹息着把她揽紧:“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
田姜抿了抿唇,认真说:“那我就让自己笨一些!”
“这么乖……”沈泽棠低头寻她的嘴唇,田姜欲要仰颈迎的,忽避了避:“二爷你想做甚?”
有锦锻摩擦地窸窸窣窣响,再至“嘶拉”一声裂,沈泽棠的嗓音喑哑含笑:“九儿,这时候你可以聪明些……”
翠梅和兰香在明间热炕上斗叶儿,采蓉在旁替兰香指点,翠梅连输了几把,掏三钱银子给兰香,摆手不玩了,采蓉笑说:“勿要急赤白脸的,待明日分了压岁锞子,你就再不心疼这三钱银子。”
翠香是头次在沈府过年,正想问得详细些,忽陶嬷嬷掀帘探身进来:“怎还在耍牌?房里要热水哩。”
翠香几个连忙趿鞋下炕,出得房门被一缕寒风吹的透心凉,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天际挂着一轮明月。
……
腊月三十,卯时。
沈泽棠在净房洗漱毕,穿戴齐整朝服,再挑帘进得房内,灯火亮燃,田姜正由采蓉伺候着穿衣。
他要进宫朝贺是以起早,朝窗外看还黑蒙蒙一团,见她困得眼都睁不开,又心疼,坐椅上蹙眉道:“去榻上再多睡会儿,没人敢说你。”
田姜揉揉眼睛:“今个要在宗祠祭祖、还要全府举合欢宴,我首次治年事定要去看看可齐备,虽说辛苦些却落个安心,纵是出了差池我亦问心无愧,总是尽力了。”
“你昨晚怎不与我说……”沈泽棠端起盏吃口茶,若知晓她今要早起管事,昨晚也不会失了自制,同她弄将个不停。
田姜脸红了红,二爷得了便宜还卖乖,顿时反倒清醒了许多,洗漱后坐在妆台前梳妆,沈泽棠看了会儿,直到沈桓来请,方告辞离去。
上午倒无甚么事,沈老夫人与何氏有诰封、沈二爷和三爷有官职,皆进宫里朝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