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目不明耳却听得清,把包子搁进油碟里,自笑问:“小夫妻来相面么?求财求官或求子?求身健求吉凶还是求大运流年?”
一旁侍从插话进来:“瞎老儿胡诌乱语,我家爷还未婚娶,哪里来的小夫妻?明跟你讲,来的是两位官爷。”
“是么?!”算卜人翻翻白眼,接着道:“我精通四柱八字算命断语,能识阴阳格局判一世枯荣,唯憾盲目不得观尊容外,还无我算不准的命相。”
杨衍喝退侍从,径自坐于他对面,把生辰八字说了,算卜人边掐捏十指纹,边念念有词,不肖半刻已眉梢舒展,先开口讨银:“每卦命金五钱。”
听得罐子里滴溜扔铜板声,方笑判:“官爷豪气,我亦直言。您今年二十五岁,壬申年,癸卯月、庚寅日、乙酉时。依我所讲,你八字清奇,命带正财正官正印,乃大贵大权之造。你金盛得火生水却克木,定是面方白净,眉高眼深,但自幼体弱多病,药罐不离身。幸大运交今岁,得体健神清之态,目下虽透红鸾星动,却也吊起一个计都星作扰,虽桃花运不济,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合该有贵人星助,你若调转心性与他合力,日后必握威柄之权,一生顺遂,不缺荣贵。”
杨衍先听还信,愈往后愈觉可笑,起身甩袖离开:“我那侍从没说错,胡诌乱语,一派胡言。”
舜钰撇撇嘴儿,只觉这人别扭的很,即然要来算命,总该信者不疑才是,想想又干卿底事,便给算卜人作个揖,告辞欲走时,也就电光火石一瞬间,右腕被瞎老儿攥住,两根手指搭于脉上。
舜钰唬了一跳,沉下脸待要挣脱,他已很快放开,神色大变道:“好好的九天凤凰命格,贵受椒房之荣宠,怎地就被另个命硬的煞星给毁尽?惜哉!惜哉!”
“你果然算的不准。”舜钰冷声低叱,再不理他。
杨衍背影渐远,她即唤过田叔与陶嬷嬷,再买些石榴梨枣橙橘等鲜果,打了一坛新酒,见得日头偏斜,这才乘上马车绝尘而去。
……
待回至秦宅,元宝还在呼呼酣睡,小月亮听得动静睁开眼睛,见得娘亲坐在跟前,伸着白嫩的手儿要抱。
舜钰抱起丫头掀帘出房,从树上摘了片红叶子给她玩耍,便坐在院里椅上懒洋洋地晒日阳。
时光渐止,流光缓停,岁月静好似乎就在此时。
忽听得董家那边“吱嘎”一声门动,有听不清的低喃细语,片刻后,月琴轻轻弹拨起曲子,女子娇柔婉转的歌声,随风越墙而来。
第伍玖肆章 心有疑
听隔墙那女子唱:
姐儿生的似雪花,才郎一心要瞧她,没有什么拿,买了一匣宫粉,两朵绣绒花,称了二斤螃蟹,买了半斤虾买了个大西瓜,一出门栽个马爬爬,洒了宫粉揉碎花,爬了螃蟹逃掉虾,摔碎了大西瓜,再也不瞧她。
这民间小调怪是有趣,舜钰抱着小月亮悄悄踩过湿泥,贴墙根站,听她微顿,又弹起月琴唱:
……虽不是糟糠的配,也是我三生有幸,落花流水,在萍水相逢,意合情同,山盟欲与诉、海誓将与吟,我这想邪的心……
舜钰心突突跳得厉害,脸色时阴时晴,小月亮咿呀抓她发丝儿,见娘亲不理人,瘪起嘴哭将起来,这才察觉小丫头屁股湿哒哒的一团,墙那头歌声嘎然而止。
舜钰咬着嘴唇归至房里,小月亮衣裤湿透了,遂命翠香抬来一盆热水,卷起袖子替她洗澡。
沈勉最喜欢憨憨的元宝,趴在床上逗他玩,咯咯笑声不停歇儿。
给小月亮穿好衣裳,抱去和哥哥并肩躺着,两个你摸我下儿,我摸你下儿,相亲相爱的很。
纤月扶着蹒跚学步的来福凑近榻前,来福长牙了,笑起来,口水滴嗒不停流。
舜钰独自走出房,董家那边弥起一缕青烟,药味儿似有若无的飘散过来,她略站了站,命侍从将梯子搭上隔墙,撩袍蹭蹭再上墙头。
落日余晖把小院染得半黄半暗,顾嫣姑娘坐在院央,穿戴简素,拿把蒲扇在轻扇炉火,上炖的药罐噗呲噗呲顶盖响,一把月琴随意搁在石矶,听得有谁清咳一嗓子,随声仰起颈,见是舜钰探出头来,也不羞臊,起身搭手见礼。
舜钰作揖回礼,见她复又坐下继续炖药,不经意问:“顾姑娘瞧着面善,似曾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