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请君回头望_作者:蔡小雀(4)

2019-06-15 蔡小雀

  她低声叹了一口气。

  ……转眼不过两三年,却已是前生的事。

  只是谁会想到,如今武定侯太夫人竟同她这身子的真正主人有这般血缘牵连的干系。

  她,竟成了太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儿。

  “女儿知道,”她眼露感激,温和地道,“外祖母大恩,女儿当谨记在心。”

  “娘的鱼姊儿经这一病,倒是懂事了不少。”徐氏怜惜地搂着她,叹道:“娘这心里既欣慰又不好受,唉,都是娘这肚子不争气,不能给你添个亲兄弟做臂助,还不知我鱼姊儿将来……”

  “——日子是过出来的,有长辈护着,女儿将来也没甚可惧怕。”

  她微微一笑,眉眼眸光如山涧般清泠泠干净,教人见之,心不自觉为之沉静了下来,徐氏愣愣地望着自家女儿淡淡地说出老成持重之语。“娘,这人哪,各有缘法,凡事只看眼下,哪里管他。”

  徐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呐呐道:“鱼姊儿竟变得这般明事理,娘都有些不敢认你了……”

  安鱼——薄萸娘——一愣,苍白的小脸扬起微笑,四两拨千斤道:“大病了一场,教爹娘日夜忧心,女儿好不容易好了,自该承欢膝下,学着懂事了,又如何还能像往常那样懵懵懂懂做小儿状?”

  安鱼三言两语便将话题撩开了去,待哄得徐氏转疑为喜,母女俩依偎闲聊好一会儿话,外头管家娘子来请徐氏出去理事了,安鱼望着徐氏背影消失在门帘后,这才缓缓吁出了一口气,不由暗恼自己的不谨慎。

  她指尖轻压着隐隐作疼的鬓边,有些苦涩恍惚茫然。

  自己离骄纵恣意青春欢悦的十四岁年华太远,已忘却该如何撒娇,如何任性烂漫不知事……

  置身东宫十四年,漫长惊悸煎熬苍凉如一生,薄萸娘早不记得“天真”二字何写了。

  徐氏回到了主院,才理了一会儿家里家外的庶务,不忘先命人备下重礼,过两日待女儿大好了,一齐回趟侯府娘家,也好叫太夫人亲眼见见才安心。

  安侍郎官服未除,微提袍摆跨槛而入,清浅书卷味中带着一丝文官独有的正气,越发衬显出英俊尔雅气度。

  “老爷回来了。”徐氏美眸一亮,亲自起身迎向前,帮着褪去了沾雪的青色大氅交给一旁的丫鬟,接过另一名贴身丫鬟奉上的热姜茶,塞进自家夫君手里。“外头天寒地冻的,快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唉,这场大雪也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才能算完。”

  安侍郎一碗浓浓的红糖姜茶下腹,霎时一身寒意驱散了大半,冻得青白的脸色也恢复淡淡红润,不禁感激地对爱妻一笑。“有劳夫人了。”

  “贫嘴。”徐氏爱娇地白了他一眼,挽着他手臂拉上暖榻,从居中的梨花木雕花小几上拿起了那份礼帖。“来,帮我瞧瞧,这礼帖上可还要再添点儿什么?照理说娘贵为侯府老太君,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可这次亏得娘给鱼姊儿送的那支百年人参入药,否则我可怜的鱼姊儿恐怕至今犹在病榻醒不过来呢!”

  “岳母心慈仁爱,于小辈每每多加爱护看顾,此次若不是岳母,咱们女儿真真是要吃大苦头了。”

  安侍郎连连点头,真诚地道:“旁的贵重之物怕岳母亦不肯收,恰巧圣上今日隆恩赐了一物,拿来转赠岳母必然最为适宜。”

  徐氏难掩受宠若惊之色,“圣上竟有赏赐独一份儿给老爷?那定然是老爷平时差事办得好极,这才——”

  “倒也不为此,”安侍郎微微苦笑,有丝怅然地摇了摇头。

  “不过是半个月后便是先皇后冥寿大典,礼部尚书王大人今日上朝,被圣上几句话便问倒了,圣上龙颜震怒,痛斥道先皇后不过仙逝三年,诸臣工竟已无人缅怀先皇后慈恩厚德,寡情至此,教人齿冷。”

  徐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惊胆颤地紧张追问:“后、后来呢?”

  “工部乐正尚书斗胆为王大人进言,却被圣上一句:‘安知卿无有私心否?’吓得长跪不敢起。”

  想起朝堂上那肃杀惊骇的一幕,安侍郎至今犹冷汗湿透衣,“后来,圣上点了我的名,责问关于先皇后冥寿大典的诸多筹备事宜细节,幸而此事尽数皆经我手,般般样样熟烂在胸……总归不负皇恩,圣上所问,尽皆答上。圣上大悦,便恩赏了我一幅前朝书法大师肇凭之的真迹‘猛虎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