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斗一双黑目沉沉地看向贺梅青,好一会儿他才大笑出声,“为父虽是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可是就看人一事上倒是不如你。是为父之前想差了,既然高位上的人不能最好地担负起自己的责任,那退位让贤是必然的,晚退不如早退。”
贺南斗的声音沉稳而平静,他的忧虑好似就在刚才被全然放下,被他看着的贺梅青只优雅地合上茶盏的杯盖,发出了极轻的一声脆响,然后她起身向贺南斗福了福身,“那么,女儿明日便可向宫内递牌子与贵妃娘娘一叙了。”
贺南斗点了点头,自然地提醒道:“把你母亲叫上一起,她和贵妃娘娘向来谈得来,免得你一个女儿家遭人闲话。”
“是,多谢父亲提点。”贺梅青笑道。
贺南斗跟着笑了笑,高深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悠然道:“乖女谦虚了,为父提点的自然你早就想到了的。”
“父亲无需多虑这些事,大事还在后面,如今还需要父亲多多思虑一番,如何帮得边疆的百姓度过苦难。”贺梅青说完便不再多说,退离了出去。
……
皇帝只以为自己的昏庸决定最多不过是让大家不满,等这件事过去了,也就结束了,但是事实永远比他想的要残酷,原本还坚持只忠于君的朝臣终于在无数的累积下,因为皇帝这次如此明显而固执的错误而彻底失望,忠于君何不如忠于新君?
恰似贺府上的类似对话在别的府上也在不断发生,其中尤以年府处更加直白。
“姐姐,我们的机会来了。”年沐鲜见地穿了一身大红色衣袍,眉目飞扬间甚至把亮眼的衣裳都给压了下去。
年宵则限于思虑中随口问他:“什么机会?”
仗着屋内仅有年宵和自己,富贵就守在门外,年沐坦然说道:“自然是谋权篡位的机会。”
听得年沐不客气的话,年宵轻轻踹了年沐一脚,“再解释一遍,什么机会?”
年沐微微沉默后,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姐姐真的不心动吗?若是皇帝没有大错,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的谋害,我们自然不好有所动作,可是如今,他犯了众怒,边疆的将士、百姓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相信他,不出几日只要有一个人提出了疑惑,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如今的皇上放弃了他们,父亲本就在边疆有如神祗,这番一来,我们完全可以没有任何污点。”
年沐说得太轻松了,因为眼前的局势实在是太过诱人,所以他几乎连多加思考都懒得去做,全凭着自己的少年心性。
可是年宵不是,她闻言只露出了冷笑,“你要知道你姓年,你是臣子,不管你是被重用还是被冤枉,只要你敢推翻皇朝,想要建立建立新朝,那你就是乱臣贼子,说到底,皇帝就算昏了头,但他还是皇帝,你如果不是被人推上那个位置,那你就是反贼。”
“可,可我没打算自己做皇帝。”年宵的声音太过严厉显出了几分冷酷,说得年沐很有些委屈。
年宵却没有被他哄得软了下来,在正事上她向来不容他含糊,“就算是父亲也一样。”
年沐委屈地撅撅嘴,然后突然抓到了重点,“姐姐,你是说,若是父亲是被推上位的,那便称不上是反贼了?!”
年宵挑眉笑笑,她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自然是这个道理。不过……”
年宵话风一转,有些无奈地说:“但你也不用指望了,以父亲的性格,即便是我们悄悄把一切的路都铺上,到了最后关头,父亲也只会接过将军之位,向新帝承诺一定会守护好江山百姓的。我们没必要做无用功。”
年沐张了张嘴,有心想反驳,但是最后还是蔫了下去,姐姐说得没错,父亲还真是那样的,稍后他尤不死心地问道:“那哥哥呢?哥哥虽然也多半不愿意,但是我们骗他说不这样,我们年家肯定又要受皇帝猜忌……那哥哥应该会答应的。”
年宵摇了摇头,“若要指望阿肃,你还不如说服你自己来得容易。”
年沐彻底息了心思,他是绝对不愿意被困在宫中的,将来他还要东南西北走个遍呢。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年宵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刚才想通的一些事,重新梳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分析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