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其中意(民国)_作者:佩彼甘棠(68)

  他搂着她换了个姿势,手搭在她小腹上,轻轻磨蹭着。

  “忠哥也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我惯是个没家的人,自小就是,那时候还总是因为得不到长辈宠爱,手足亲近而难过,再长大了,就觉得没什么了,反倒觉得,既然迟早要撕破脸,和母亲舅舅他们虚以委蛇比真情更好。但是和你在一起,就都不一样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能看到你,抱着你,就绝对不想一个人。”

  “所以想和你有孩子。国内安稳下来,我们就去好好过日子。我很羡慕那些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也想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用再分隔两地。”他手按到她胸口,察觉到她下意识退缩了一下,笑她,“别怕,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我不动你。只是希望湘湘这里,不要有了别人,万一你哪一天,遇到更好的了,嫌弃忠哥,不想要我了,也要跟我说,不要不辞而别,突然消失,我会担心。这方面,我是最尊重你的。你告诉了我,往后你同他过日子,就有娘家人,就有忠哥给你撑腰,他不能欺负你。但我也会一直想着你,不会忘了你。”

  他不停歇地说了这么多,没注意到她眼泪已经流下来,“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不要你,阿忠。”

  她没有喊过他“忠哥”,也少喊他的名字,两个人在一起交流,多半时候不需要加称呼就能沟通,他从来不知道,除了自己的名字,她会怎么称呼他。这次,他听见她,在暖洋洋的灯光下,在灯光投射出来的蕾丝影子里,喊他“阿忠”。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乖,再喊一遍。我想听。”

  “阿忠。”

  “再喊一遍。”

  “阿忠。”

  “再......”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她拦下来,轻声道:“好了,阿忠,不喊了好不好,我们......”

  这次换她的话未说完便被终止,他扣着她后脑勺狠狠吻下来,用舌尖,用牙齿同她纠缠着,渐渐吻过她脖颈,肩膀,胸口......只是仍剩下最后一步。

  她在怀里,他突然觉得,这是一桩美梦,浮生若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送她去车站,又是分别。

  自古以来,写分别的诗无数,却没一首让他觉得能概括自己的心思。只有一首故地重游,让他觉得心中郁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怕她回来,看到的是“雨雪霏霏”,物是人非。

  初八多数人还在家中,大半商铺工厂要过了十五才开门开工。因此站台上人烟稀少,同上次送他离开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无风无雪,昌平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天。

  他在家的时候,把送她的耳坠给她带上,东西也都一一检查好,围巾帽子手套一样没有落下,临走了,还把家里的钥匙又给她拿了一把,稳妥地放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是怕她丢了原来那把。

  想到这,她心里暖下来,踮起脚抱抱他,说:“等我回家。”

  说完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冲他挥挥手,转身上了车。他也没再说多余的话,有她那一句就够了,再说多了,又哄得她掉下眼泪来,他不舍得。

  鸣笛声再起,火车轰隆隆地向前开去。

  她将要乘车乘船经历两三个月去到异国他乡,要和心上人分别数年,这正是这个年代,无数爱国青年必须要经历的事。

  求国强国富,无数人义无反顾,她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一节。

  ☆、满座顽云拨不开(一)

  楼梯间不断传来上下楼“咚咚咚”的响声,急促欢快,如同要奔赴舞会,她认知里法国的少女们精力似乎永远旺盛,寄宿家庭里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十六,学校里十九二十的女同学都是如此。

  她翻着手里的被她按着时间顺序装订成册的报纸,厚厚一摞,一本已经订不下,被分成好几本,依次摞在她手下。听着楼梯间少女们跑上跑下追逐嬉笑,她倒恍然生出陈世忠那时的感觉,自己搁在同龄人里,似乎心态是真的老了,闹是闹不起来了。

  突然想到他,索性法文报纸也不再读了,取出压在一摞报纸最下面的一册。这一册同旁的有很大不同,十分地薄。是中文报纸,由在法国的华人创办。她初来时在为数不多的中国留学生那里见到了它,竟也能生出来他乡见故乡的情思来。大概是背井离乡的人,见了一点点同家乡有关的东西便觉得亲切异常。在这里,汉字中文都成了太太少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