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其中意(民国)_作者:佩彼甘棠(80)

  那时他已经拿到了学士学位,要取得硕士学位也仅有一步之遥。可他放弃了,不再自命清高地视文学以外的东西为无物。重返巴黎,他筚路蓝缕,靠着一点点积累做起了生意。

  至于小小,则是另一个意外,圣诞节前夕,他在家门口发现了裹在襁褓中的她,黑发黑眼,该是当地华工的女儿,机缘巧合,便得他收养。

  ……

  他看着眼前,湘如安安静静卧在床上,哼《秦香莲》的唱词,再记起那个人的影子,倒不是因为她们像,她们太不同了。而是他想他不在的时候,那个女子大抵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只是刻意不让他看见罢了。

  两个心中翻腾着往事的人,就隔着从门到床间稀薄的空气互不干扰,咀嚼着所有的分合得失,了无言语。

  ……

  再见陈世忠是半个月后,她正和秦述在后院晾晒衣服,没想到陈世忠不请自来出现在他面前。

  她看着他面露疲态,心里懊恼自己昨天实在过分,他还醉酒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过头去继续把搭上去的衣服摊平,倒听秦述问他怎么来了。

  他那边淡淡道:“有事找湘湘。”

  她应声回过头去,嘴巴张了张,终于说出话来,“好。”

  能看得出来他松了一口气,稍微露出了一些笑意,可她自已却心里如同打鼓,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她换了件衣服,拿起手包,又听完秦述嘱咐她早点回来才匆匆出了门。

  意外发现门口停着的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正驾驶的位置。鬼使神差地,她问:“你会开车?”真是一句很傻气的话,,不会开车怎么会坐在那里。

  他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撑在车窗上回答她,“我学过这个,你坐上来很安全,别怕。”

  她有些窘,绕到另一侧正要拉开车门,却被人拉住了手,“是忠哥忘了,该我给你开门的。”他说着就把车门拉开,手护在她头顶让她坐进去。

  她蓦地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被一直留意她的陈世忠看见了。他无奈笑笑,揉了揉她头发,“傻丫头,哭什么呢?乖乖坐好,忠哥带你去个地方。”

  只是她没想到,陈世忠开车带她从海城回了昌平。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刚刚启程时她还纳闷,觉得开出太远,不像是要找个咖啡厅谈事情,路程行至一半方反应过来,这是回昌平的路。

  昌平离海城并不近,乘火车要半天才到,现下换了汽车大概要七八个小时,她没明白他要干什么。

  他在驾驶座旁边的挂镜里看到她皱着眉,说道:“想带你回去看看,今天忠哥给你个交代,你怎么选我都尊重你。不吭一声就把你带回来是我的不对,是怕说了你不肯和我回来。”

  她默默听完,只说了两个字,“不会。”

  是在答他那句“怕说了你不肯和我回来”,既然说要谈事情就哪里都可以,她不会懦弱到不敢回昌平,更多情绪其实是意外。

  到了原先住的房子天已经有些暗了,不知道是因为白昼越变越短还是天阴欲雨的缘故。车子刚停稳,她就看见陈世忠下了车,接着身旁的车门就被打开,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

  “来,丫头,回家了。”

  他把这里称作家,其实对她来说曾经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她不能这样想。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安安静静从车上下来,打量着这所装满回忆的房子。铜门漆了新漆,院子里的草坪被人精心修剪过,原先的那口井上一尘未落,大抵是常常擦拭。她怔愣片刻,一切焕然一新,却又仍是旧物,是她记忆里一只只浮船换了新帆。

  像是只为等她回来一般。

  往事太多,和他在一起的感情总像南边城市的雨,要么如同梅雨绵绵不绝,要么如同暴雨汹涌澎湃。院子不大,任何一点东西都能让她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院子里给他洗手,他站在她身后拥住她,说“女孩子就该娇气点”。白手巾,暖水瓶都成了剪影,镌刻在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其实不过是因为和他有关。

  她失声许久,说不上来什么话,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院子房子。

  最后听见他说,“饿了吗,去给你买可颂吃?那家店新出了大只的可颂,你吃一个就会觉得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