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其中意(民国)_作者:佩彼甘棠(81)

  就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两个人从来没分开,他也还没有家室那样。他做的事,说的话都顺理成章,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明明不是这样了。

  “我不吃。”她出声拒绝。

  “好,不吃,那我们回家看看。”他自然而然要拉她的手,又被她避开,他无奈笑笑。

  五年没回来过了,好像全世界都天翻地覆,仅这一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她读的法文书,法文报纸都还规规矩矩地摞在书架上,笔筒里的笔还是那时她常用的两三只,用了一半的红色墨水瓶还陈放在桌子上,散落的几页纸压在墨水瓶下面。

  她望着往日的陈设,陷进了回忆,像淖在沼泽里抽不出脚。

  “湘湘,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忠哥对你的心意一直没变。”他要她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眼睛,她不肯,都说眼神最不会骗人,他这话能说出来便是真的。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去探寻。若他心里是有她的,那,那位小姐又算什么?他是对那位小姐厌倦了,所以重新想起她么。又或者,他一直都惦记着她,只是觉得她不是那么重要?

  她沉默着,看着他领口的那颗扣子,觉得它时大时小,自己脑子涨的厉害。

  眼前一片阴影沉下来,她微微抬头,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是要吻她,她下意识往后退,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他用手拦住了腰,嘴唇被他封住。

  委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翻涌上来,她用力推开他,由于惯性自己向后踉跄了几步。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觉得上面扎满了刺,一面刺着自己,一面要刺向他。这种委屈冲破了叫做理智的屏障,让她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陈世忠,你现在有妻子了,你还这样做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她歇斯底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她无力地蹲下来,那几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对她来说,要质问他实在太难,尤其是现在自己的处境,既然明明说好不要他来打扰,为什么又跟他回到了这里。这像是一个死循环,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掉,所有的情绪像填进了酒厂,一点点发酵膨胀,最后越来越浓烈。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她脸颊滴落下来,一颗,两颗,最后如同断了线的一般。她还没得到答案,所有像是笑话一样,她眼前的人从来没变过,心里也是,往事却全变了味。他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看她可怜而给予的施舍,昔日的诺言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她一个字都抓不到。悲观的情绪让她越陷越深,心里的疼痛好似转移到身体上,她觉得心脏痛,脚底酸软,连呼吸都开始费力难过。

  “湘湘。”

  这两个字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她这五年是如何地想他,如何担心他的处境,担心他的安危,得不到他消息时的心急如焚,看到他同旁的女子亲密合影时的难以置信,她都不会再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她在异国一个人承担的一切,现在看起来从头到尾都是笑话,她不想再看见他。

  “你走,你走!”她强撑着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抱住。

  “你混蛋!”她声嘶力竭,只剩这一句无力的控诉。

  “湘湘,你听我说。”他任她捶打他的后背,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他没有办法告诉她他这两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生活中似乎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可他一直以为她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多少次宿醉因为她,他数不过来。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真实的处境:四年前,舅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开始打压他,北边的工厂有两家被迫倒闭,上千工人失去生计,他费力整顿安排,终于解决这件事。舅舅那边又开始催他联姻,对方无一不是南军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也都是深知舅舅密谋的人,被他百般周旋,一一回绝。她许久没出现,久到母亲舅舅已经忘记了她这个人,这是保护她的好机会,他断然不能将她说出来。可那边越催越紧,现阶段又不能撕破脸,但他从来没想过娶了别人好省去这一堆麻烦,他记得他对她的承诺。

  所有的这些都不能告诉她。告诉她干什么,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本就孤苦,还要给她说这些来让她替自己担心吗?

  可他成亲这事不假,至少在外人看来不假。但婚书他从没签过,婚礼也从未办过。这不过是一个假协议。只是他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也不确定她知道了内幕会不会原谅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错,他也没想着要求她什么,只是想告诉她,再让她自己做最后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