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什么说什么,也不管这话中不中听,也不管此处又有谁人在,这一番话出口,会不会落了上峰的面子。
说了水深,沈存复还不忘补一刀水浅。
“若是遇得水浅之处,河底除却泥沙,另有碎石、巨石,一旦木齿被石头给勾住,想要用力拖曳,要不就是绳子断了,要不就是木头碎了,遇得不好,一个力道不对,怕是那木碇也要被扯起来。”
沈存复自觉说得又清楚又利落,可一船的人听了,无不觉得此人实在孤耿得过分。
李公义站在一旁,听得沈存复数落这铁龙爪扬泥车法的错处,只觉得刺眼无比。
他心思转得极快。
浚川杷出了这样的纰漏,无论如何,也不能延祸在自己身上。
看了沈存复一眼,又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张瑚,李公义阴测测地插了一句道:“听闻沈工在都水监中许多年,精通水利,也不似小人这般半路出家,竟是连水下多石,这木制之杷易坏之事也不知道吗?”
沈存复摇头道:“各处河道河底情况不一,下官确实不知此处乃是如此……”
听得他如此对答,李公义简直喜不自胜。
怎的有这样的傻子?!
这样大的一口黑锅罩下来,此人不晓得拨开就算了,居然也不懂得躲,还傻乎乎地迎了上来……
不砸你还能砸谁?
李公义暗自窃喜,只一瞬间,面上便露出了仿佛吃了大惊的表情,失声叫道:“沈工,今次章程,也是给你同高工核过的!我乃是半路出家,只知道这献铁龙爪扬泥车法论理应当有用,可道理毕竟只是道理,如何用,怎的用,还是得要你这都水监中的水工把着!”
他十分失望,道:“沈工早知有这般问题,为何不提前说!张公事这般信重你,你怎的能藏着掖着?如此大事,都水监正该上下齐心才是!如此隐瞒,如此怠慢,怎的对得起公事之信任,又怎的对得起百姓?!”
李公义转进这样快,沈存复都跟不上他的速度,一时半会,压根就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变成藏着掖着起来。
他只觉得那李公义说得乃是一派胡言,可口才实在不行,脑子也转不动,想了又想,过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怎的没有提前说了?”
复又转向何主簿道:“先前我就同主簿说过,这……这浚川杷之法未有先例,十分古怪,怕是行之不通,还请主簿转给公事听,此法……务要小心斟酌再行!”
何主簿的面色登时也变了。
一时场中但凡聪明些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这人怎么这么蠢?
这种时候,还把上峰拉得出来,本来那何主簿或可帮你好言几句,从中打个圆场,被你这般拉下水,还怎么打圆场?
第863章 损毁
自然只能想方设法撇清自己了。
忽然遇得这样棘手的问题,何主簿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仓促之间,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若说自己知道那沈存复的想法,却是瞒住了张瑚,这篓子可就捅大了。
可若说自己并不知道那沈存复的想法,似乎又显得他这个主簿之位,坐得甚是不称职,竟是连御下都做不好。
怎么选都是错,可前头的错,却是比后头的错大多了。
何主簿脑子里头只过了一下,就决定先认了自己无能之罪,连忙对着沈存复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先前你确是说过那铁龙爪扬泥车法不太合用,可后头改成浚川杷之后,你便不再多言,我见你核了章程,再无异议,便以为此事……”
他话才说到一半,已是被一道声音打断。
“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张瑚。
张瑚面色铁青,盯着李公义同何主簿问道:“还剩得几个浚川杷?”
李公义如何知道,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好似没有听懂的样子。
何主簿则是转头问沈存复道:“还剩几个?”
做事的是谁,一目了然。
沈存复道:“今次带了四个出来,坏了两个,还剩两个……”
他话一出口,众人都在心底叹了一声。
这数量太少了……
如果浚川杷经用,其实数量不但不少,反而还多得占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