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锦瑟_作者:半面箜篌(207)

  “我爹的确做了错事,但我也是这次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竟为一时私利,如此糊涂。说到底,我不过是家中养女,二小姐不知道庶出的日子,自然理解不了。况且我又仅为养女,连家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插不上话。不像二小姐,养尊处优,是令尊的眼中掌上明珠。我无意察觉父亲的念头,本觉得愧对第五家的宽待,想要归家同主母大娘商量,劝说父亲不要太过重名利。可是不想,家中大哥和姐姐接连遭逢意外,大娘承受不住,也跟着离开了。公婆宅心仁厚,听说家中的境遇,便让我重新归府,瑾瑜就将我接了回来。”

  安歌并无恶意,然则我不希望她再卷进这个漩涡,幸好来的路上,就想着她可能会问及这件事。

  她见我并无支吾,语气坦荡,许是半信半疑,

  “若当真如此……我也并非是将连乾之的所作所为刻意联系到你身上,只不过,母亲的病,是因为对大哥的忧心所致,自小他就听命父亲,熟悉商场中的各种事务。可是这次哥出了事,父亲立马对我和母亲的态度转变,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可是这都过去几天了,父亲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其实我深知自己从前优越的嫡出生活,不尽然是源于母亲的身份,还有大哥的未来。现在细想,若不是大哥这些年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事事要强,我自己恐怕也没有这么足的底气。什么文家二小姐,他人看来风光无限,不过都是没有身在其位,不知个中滋味。”

  我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多愁善感,原以为她当真是无忧无虑,就像是文茵。其实文茵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源于四娘能得到公公的眷顾。但好在公公将家中夫人太太的关系处理的很融洽,子女间,也没有那么多继承权明争暗斗。

  我是了解瑾瑜的性子,他不想被外权束缚,就算是有人要他去争,也未必会放心思在这上面。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万里江山岿然不动,若要称君,再高的权位也只能握着虚无缥缈的江山,守住一方故土,倒不如寻常的日子来的自在。

  “可能真的是我思虑不周,希望姐姐莫要介怀,安歌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又要生出事端。”说罢,她转身欲离开。

  “安歌……”我叫住她,“我虽然不知能否劝告爹悬崖勒马,但我希望,不管你父亲做出怎样的决定,你能谅解他顾全大局,不要怨恨于他,冲动行事。”

  文钰转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庭院的石子路往回走。

  我心里虽不是滋味,仍旧不能为文家的局势做出任何改变,想着,若是此事落到第五家,公公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九月中下旬,我在瑾瑜带回的报纸上,看到最近上海的消息:

  “关东军司令官兼满洲国特命全权大使与满洲国国务总理在勤民殿签署议定书。在满洲国驻军担负满洲国的‘国防’,附件中规定由日本管理满洲国的铁路、港湾、航路、航空线……”

  我还没念完,瑾瑜在我身后径直拽走,拿在手上,踱步至阳台,

  “约定日本军队所需各种物资、设备由满洲国负责,日本有权开发矿山,有权充任满洲国官吏,有权向满洲国移民……可笑。”

  他将手上的报纸搁置一旁,坐在圆椅上,手放在椅旁。

  “说到底,就是仰仗手上的军权,油头粉面的盖过侵略二字。竟把这国土,立位封号,说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又能如何,连八闽的职权人,都已经默认了满洲国成立的条款,对日本人的条件也没有严词拒绝……”我坐在他身边,“如今我们这里还算是得一时太平,毕竟有军队守着。东北一带的百姓,怕是有苦难言。我听说日本人为了腐化人心,在各级学校中打着‘民族协和’、‘日满亲善’的口号,将大量神道教的宗教仪式融入学校教育,甚至要那些学生做什么‘遥拜’,在学校每届春秋丁仪式举行祀孔,人数众多流程宗教仪式复杂,还要用日语背诵训则。真是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

  瑾瑜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向前探着身子,

  “那依着夫人的意思,对待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应当如何?”

  “这行军打仗之事,我懂得不多,但就算是无知孩童都知道,他人之物,不问自取就是强取豪夺。当然个中缘由,林林总总,终不会像我说着这般简单。日本疆土远不及这里辽阔,地势环境虽不差,但常年地震,就算是想要开疆扩土,也不该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