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城郸梦_作者:酸酸凉凉的梨子(108)

  馆主半开玩笑道:“从前也有一个女子时常像你这般高谈阔论”

  烛心惊喜道:“哦?是谁能与我这般志同道合,倒真想见见她”

  馆主半掩了书卷,似笑非笑:“她,坟头的蒿草若不是时时有人打理,想来也有三尺高了”

  烛心一下子僵立住,觉得后脊发凉。

  馆主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不过开个玩笑,妹子竟然这般胆小”

  烛心复又如常:“或许因为我没有国仇家恨在身,所以才能说得这般坦然吧,如果我的亲人死在了战乱之中,恐怕也会奋不顾身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吧”

  倾卿敲敲刺绣用的绷架,比划道:不要再谈论这些了。

  烛心突然想到,他们也是经历了战乱幸存下来的人,想来也是经历了亲人离别的苦痛,想到当初冷如冰山的云扇姑姑指责她时失态的情形,她暗暗自责不该如此多话。她永远都不会理解云扇姑姑这类人复国报仇的意志,也永远体会不到鸿烈为什么一定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他们失去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许许多多的人用自己的血肉筑就了他们向上的阶梯,所以他们被架于此,除却继续别无他法。

  又过了两三日,梅姐姐捎信来,说是月海来了消息,让她不必在城外躲着了。

  告别之时,倾卿满是不舍,别馆里许久没有这般欢声笑语了。烛心在的这几日,不是跟小婢子们翻花绳,就是带着小厮婢子们玩一种叫做“跳皮筋”“丢沙包”的新奇游戏。小厮婢子们也都舍不得这个有趣的姑娘,虽然她总说些离经叛道、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有她在,大家便不用拘谨着。烛心最不喜送别,硬是将众人挡在了别馆里,独自牵着马儿,趁着清晨的凉风悠悠然下山去了。

  回到店里,梅姐姐少不得又是一通数落,问及鸿烈与辛夷又是一通感慨,还是升斗小民温饱不愁活得自在。如今生活富足了些,家里请了个穷秀才教导弟妹识字念书,梅姐姐待小晴澜一如自己的亲妹,也跟着去识字去了,每日里跟着梅姐姐的弟妹厮混在一起。

  烛心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每日里逗逗隔壁茶馆的猫,戏耍戏耍对面丝绸店的狗,深秋的叶子落尽了,冬天又来了,偶然听到走南闯北的客商闲谈着陇西的军队又夺了几个郡县,又杀了多少西梁的乱军,朝廷的战马又在边境吃了败仗,南宫家又往宫里运送了多少银钱粮食。

  寒濯称帝了,所以南宫家是彻底倒向新帝势力了吗?

  前些日子,在街上偶然再遇到刚回龙城的栀子,她很惊叹于烛心的变化,甚少见到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的经商,不由得心生钦佩,闲谈中偶然提起公子的近况,方才得知他的吐血之症原是因为当年痛失南宫颜后,伤心纵酒伤了脾胃。

  这些日子,烛心寻遍了帝都的名医,抄写了几十张养胃的药膳配方,其中几味极为难寻的药材,又托了几家时常进深山的采药人和狩猎人寻找。

  她想治好他的病,让他不再受病痛的折磨,能像寻常人一样不必总是处处忌口,不会在严寒的时候总是犯病。

  起先她送去的各类养胃药膳,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再后来,送去的养胃粥食直接就被守门的人倒在了路边,她不气馁,依旧每天一份,雷打不动。

  直至有一天遇到了正要出门的栀子,自从南宫竹思出嫁后,他们那些人就常驻南宫府了。栀子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见她这般坚持,

  答应会再劝劝公子。

  栀子道:“其实少主很可怜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南宫大小姐在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少主的心性也不似现在这般阴郁,这些年,他其实很苦很孤单,但是却只能对着嵩景山冰凉的墓碑倾诉,你能这样一心一意不顾世俗的对他好,我心里倒是着实佩服”

  烛心淡淡一笑:“怎会,南宫府还有那么多的奴仆婢子,我不过是个闲人,所以才有精力捣鼓这些小事”

  栀子似是无奈叹一口气:“陇西时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话说一半似有难言,转而道,“天气这样阴沉,像是快要下雪了,你快些回去吧”又拍拍食盒,“我会好好劝说少主的”

  玉尘不及微雪簌簌的落了下来,朱红色的金漆大门又重重的合上了,她立在外边等了许久。

  书房里地龙暖的温热,伴着淡淡的墨香,令人微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