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带着她到了辛夷的医帐,帐内拉着一道帘子想是伤者换药用来挡风的。听到帐内有人轻咳,她提着食盒掀帘而入,不想正遇到鸿烈半裸着上身在行针,辛夷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脸颊发烫,下意识的想要出去,他却道:“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烛心将食盒放下,垂着眼帘问:“你受伤了?”
“旧伤复发,无碍” 他深吸一口气道,“油汤饭?”
她笑道:“难为你还记得,那年做油汤饭用的黄连果是旧年积攒的,这次是新下来的,味道定会更好”见他肩胛上扎的像个刺猬一般,又道,“等辛夷回来拔了针再喝吧”
“这针灸刚扎伤,一时怕是取不下来,昨夜熬到三更才睡下,五更起来批阅军务,直到现在还粒米未进”
他喋喋不休了一大堆,她颇为不情愿的盛了一碗喂给他。
目光落在他撕裂又愈合的累累伤痕上,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所知战事不过书信上寥寥几笔,真实的惨烈境地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
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不由得轻声道:“烛心”
“恩?”
他略一沉吟:“油汤饭,好喝”
“那是自然,我煮的东西什么时候难吃过?”
闲话间,辛夷也回来了,见此情形抿嘴暗笑,将银针取下。烛心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
辛夷接过烛心盛好的饭道:“好香啊!这是什么?”
“油汤饭啊,你久居深宫没见过吧?”
“怎么个做法?回头闲下来我也做给江蓠尝尝”话刚出口,不觉红了脸颊
“将黄连木绿色的果实炒熟、碾碎,泡在水中,等那层油泡出来,滤掉渣滓,加入小米、蔓菁,煮开熬得稠稠的,最是养人”
辛夷摇头:“这费时费力都赶上我炼制丸药的功夫了”
“若是梅姐姐在就好了,不知道此刻龙城内是何情形”她情绪低落下来
辛夷看一眼鸿烈,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告诉她实情,帝都封锁百姓们的日子并不好过,眼下却并不是强攻的最佳时机,梅姐姐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近的亲人,她若知晓了实情定会莽撞行事。
辛夷安慰道:“帝都有月海在,她们定会平安”
军中事务繁多,守卫在帐外接连催促几次,鸿烈方才离去。
烛心将食盒收拾起来,打算回城去,却被辛夷拦下,她道身边缺个人手分拣草药,想让烛心留下帮忙,况且她一个女子虽是男装,独自在这军营中终归有不便的时候,有个人作伴也能帮衬一把!
烛心想,留在军中也好,能早些得到帝都的消息。
辛夷却是另有盘算,她想着找个契机,戳破烛心与四哥之间这层窗户纸,两个人总是这般若即若离,她实在看的心急,况且不日苏延也要到此,想来苏小妹必会同行。
清风夜起,悲笳微吟,这场夺位之战自一个冬天打到了另一个冬天,多少远离故土亲人的兵将都盼望着能早日凯旋,与家人团聚!
伤兵帐内药气氤氲,一场伤寒来势汹汹。烛心将熬好的药汤分发给染了病的兵将们,许多已经病得起不来的只得挨个灌下去。
她把靠在角落咳得撕心裂肺的护军半扶起来,他面颊赤红滚烫,唇瓣干裂的渗出血来,烛心慢慢将汤药送下去,将麻布拧干为他擦脸降温,一时竟觉得这人好生面熟。
张绍过来拍打几下那人:“林三,好男儿志在建立功勋,成就大业,你可别被这伤寒打趴下了”
那人半睁开眼睛,扫过眼前的人,目光凝滞在烛心面上,紧握着她的手腕一阵急咳,却嘶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烛心蓦地想起,这不是那日山道之上救她的男子么,原来是军营中人,怪不得能看穿将领诡计。
那人昏昏沉沉的又闭上了眼睛。
病患众多,她却对林三格外用心几分,不明真相的士兵们便私下议论,这个瘦弱的小军医是不是对林护军有什么非分之想?林护军那般五大三粗的,可不像是有特殊嗜好的人。
伤寒之症逐渐好转,林三惊讶于她怎会在军营之中,她只道与辛夷旧友重逢,投靠于她。
她感激林三救命之恩,林三却反倒谢她,原来那日引火之事他皆看在眼中,只是她并不知那日引燃的稻草下藏的都是军粮,一把大火不仅断了皇城大半粮草,也引得贪生怕死的辎重军弃营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