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上得天下的东明帝眼中,一个臣女的清白跟他皇族的威严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他更不会去治朱沐祥的重罪,哪怕是因此失了丁兴将军之心,也无所谓。战乱若起,他的祥儿完全可以充当主帅,带兵出征;必要之时,他还可以御驾亲征。
朱沐祥看父皇并没有想要当众责问他的意思,只垂手静立在堂下,等候父皇对丁玉露被害一案的裁决。
奉天殿外。云生早已经按照楚芳泽的交代,在王太监走出大殿一刻钟之后,就到宫门口接应凌天;他将王太监的母亲交给凌天,送上粗布马车与王太监团聚,又将五花大绑的陈潼文押入宫城,在奉天殿的云阶下等候通传。
旭日初升。被绑成粽子一样的陈潼文,已经被云生押得胳膊都酸了,也未见有人来传他面圣;原本他紧张得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一颗心,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出乎楚芳泽预料的是,东明帝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竟然差距如此之大:睿王爷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冠上各种罪名;而逸圣皇子明明犯了滔天大罪,东明帝却一再包庇。看来,之前为丁玉露准备好的指证说辞,以及奉天殿外被绑成粽子一样的陈潼文,都全无用武之地了。
站在朝堂之下的朱沐峰,却若无其事,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过去八年里,他学会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对其他的皇子公主得到的恩宠不争抢、不嫉妒;过去八年里,诸多这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上演,他已经见怪不怪。
思量了好一会儿,东明帝宣判道:“丁兴将军之爱女丁玉露,因大半年前到观音山进香,被歹人所害,衔冤负屈;然心怀善念犯而不校,几经辗转受庇于佛门,青灯孤苦,朕心甚痛。幸得如今明珠洗尘,安然相还;朕决定敕封其为玉露郡主,以慰其心。”
“臣、臣女,谢主隆恩!”丁兴将军和丁玉露双双跪地接旨。
即便心知东明帝袒护了朱沐祥,即便这样的“公断”并不公平,即便丁兴将军父女,并不稀罕这样的抚慰:他们也必须高高兴兴地接旨。这就是做臣子的本分,也是做臣子的委屈。
“另外,朕知丁玉露和四皇子朱沐晨,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想给二人赐婚,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难得玉露郡主能够平安归来,朕欲借此良机,再颁一道赐婚圣旨,不知丁将军意下如何?”
“能得皇上垂爱,给小女赐婚高攀四皇子,是臣之荣幸,更是小女之荣幸!臣替小女,谢皇上隆恩!”丁兴将军和丁玉露再次跪拜。
虽然丁兴将军非常舍不得,但是皇上赐婚,是给了他做臣子的天大的面子,无论指的是哪一家姻亲,他和女儿都只能听命。
“如此甚好,甚好!”东明帝再次宣下恩旨,“丁兴将军之长女丁玉露,芳菲秀丽,清爽娴雅,恭谨通理,虽身为巾帼却有须眉之志,朕甚是喜爱;决定将其赐婚给四皇子朱沐晨,娶为正妃,当择良辰吉日九十其仪,阔办佳宴!另赐富庶封地山东给四皇子,即日起封为齐王,王位世袭相传;日后须择玉露郡主所生之子,继承王位,不择异出。钦此!”
“臣、臣女,谢主隆恩!”
朱沐祥静立朝堂之下,心中默然忐忑。
至始至终,东明帝除了在三皇子坠马案上,以证据不足为借口袒护,摘去了朱沐祥“逸圣皇子”的称号,予以警告之外;似乎并不打算,因为丁玉露被害一案,当众再给予二儿子任何惩罚——今日,朱沐祥已经被降了品衔,为保护其威信不移,不宜再罚。
直到朝会结束,陈潼文都迟迟没有被传上大殿。
下了早朝。
丁氏父女,在奉天殿的云阶下含泪相认。
纵使丁兴将军一生戎马,此时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他紧握着女儿的手,满目温蓄地看着玉露憔悴的脸庞。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移到女儿光溜溜的头上,几点扎眼的戒疤,刺痛了丁兴将军宽爱的心:他知道,女儿在家的时候,原本最喜欢的,就是她那头乌黑亮泽的及腰长发,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良久,丁兴将军终于勉强地在嘴角咧出一丝僵硬的笑,哽咽着泣不成声:“孩子……,你受苦了!是爹没有保护好你,这大半年……流落在外,怎知你吃了多少……苦头!是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