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女生趁机说要回去了,脚步松快地先溜了,其他人也都借势跟上,韩易成最后看了一眼风生,从朱菁面前走过,也回教室了。
朱菁抬手拍了拍自己在地上坐脏的校服,也打算走了,却被人从身后拉住,“生气了?”
朱菁不回头,却也没挥开他的手,语气生硬道,“没有。游戏而已,谁会认真?”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手上用力,把她拉转过身来,在她耳边吹气道,“真生气了?”
朱菁耳朵一痒,全身就跟着酥麻起来,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推他,“……你别这样。”
风生低下头,看见她的耳根红了,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和烟,“咔嗒”一声点着了火。
朱菁被他这个动作吓到,忙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才小声埋怨他,“会有老师来巡查的,你也不怕被看见。”
风生叼着烟,吐出一口烟雾,漫不经心地道,“怕啊,怕过来怕过去,已经怕了好几年了。”
朱菁一怔,听出他这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试探道,“所以,你才会装成‘他’?”
风生摇头失笑,烟熏着嗓子,听上去有些沙哑,“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菁蹙眉道,“可是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风生听了,拿开唇边的烟,卡在手间,面上的笑没了,盯着她反问道,“是吗?”
朱菁被问得一愣,一时没接上话。
风生对她点点下巴,更进一步问道,“我和他哪里像?”
朱菁想也没想就乖乖摇头,“哪里都不像。”
他吸了一口烟,过了两三秒才慢慢道,“……我是谁?”
朱菁答,“林风生。”
至此,他终于不再问了,开始望着她笑。嘴角的弧度不大,是眼里在笑,如昙花盛放,转瞬即逝的动人心魄。
朱菁被他直看得脸颊发烫,不自在地垂下头去,双手无处安放似的在身后绞来绞去。
“小朱。”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生突然叫她。
朱菁赧然抬头,听见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
他的诞生,该从哪一天算起呢?
是第一次有了意识的那天,还是第一次有了自主行动能力的那天?
他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但这世上却是先有了谈笑,才有了风生。谈笑十四岁时,风生才第一次见到“他”。
那是一个雪夜。
他透过谈笑的眼,看见镜子里的单薄男孩在试图用一把剃须刀割自己的动脉,但他的精神似乎不受控制,最后没能成功。
之后,他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阳台上,想跳下去。
风生感觉自己的视角像是一个旁观者,但却一直跟着他移动。离开镜子后,他所看见的一切,便都变成了谈笑的视角——他像是住在这个男孩的身体里,感受着他已成记忆的所有感官体验,没有知觉,不带情感。
……
那天谈笑父亲出差回来了,开门的动静惊醒了阳台上的人,他没能跳下去。
日复一日,风生旁观着这个男孩的沉默挣扎与伪装,直到某一天,他在他的身体里苏醒过来。
同样的面孔,同样的父母,同样的生活,可主宰这具躯体的人不再是谈笑,变成了他。
他有了自己的感官,可以直接触碰到这个世界,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自由行走,可以不用像谈笑一样委屈求全、独自压抑。
但他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后来者,是遇到了朱菁,他才从此有了姓名。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是真正的自己,有着独立而完整的人格——姓林,名风生。
“小朱同学,你听明白了吗?”风生灭了手中燃尽的烟,抬手划出一条抛物线,把烟头准确无误地扔进了阳台上的垃圾桶里,十分平静地道,“医学上来说,我就是谈笑,谈笑就是我。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什么时候能出来,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只有在谈笑遭遇刺激、情绪崩溃的时候,风生才会出现。绷不住面具的男孩躲进躯壳里封闭自我、短暂疗伤,风生则挡在他身前,替他杀伐决断、收拾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