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翎只是望着窗外。
他知道没人懂他,哪怕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钱婉莹也一样。
隔了些时日没见,苏慕再来时,杨府已是翻转了气象。
门廊环绕红绸布,隔几步就垂下一个老大的花结;窗前悬挂赤灯笼,离数厘就吊上一枚新奇的锦囊。仆役穿红着绿,主人笑口常开。哪里还有以前那乌云罩顶的样子?
苏慕才到,就被引入上座,一家人各个对她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苏慕只是笑着推却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的差不多了,杨伯母吩咐下人将一桌残羹收了。这时,杨小姐早撑不住去歇了,夏熏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退到杨梓依房里和她说话。
杨岱这时才由后门里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与杨伯母一起交与苏慕,示意她当堂打开。
“两位长辈怎的这样严肃,我都不敢说话了……”苏慕说着打开匣子,只将匣子开了一半儿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当下俏脸一沉,“啪”一声将匣子合上,顺手放在桌子上,不悦地看着杨岱与杨夫人,“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见苏慕的表现也不惊讶,或者说,在他们心里,苏慕合该是这样表现。
杨岱对杨夫人丢一个眼色,杨夫人点头,敛衽过来,当下就要对苏慕行礼。身子才刚弯下一点儿,苏慕忙上前将她扶起来:“伯母你这是干什么,真折煞我了,还不快请起来!”
杨夫人垂着头不言语,只是维持着姿势不动。苏慕只好转过头和杨岱说话:“伯父,还不快扶你夫人起来!这像什么样子,哪有长者给年少的行礼的,这是要折我的寿么?”
杨岱却摇摇头,屹然不动,“若是别人,自然如此,若是苏小姐,这就不一样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当然受得起。”
苏慕冷下脸来,“伯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敬仰伯父为官清廉,品行正直。又恰好撞见这事,所以才帮忙寻药。也是阮公子最后听说了,愿意解囊相助……哪里是为的挟恩在二位长辈面前作威作福?你们这样,可是将我置于何地呢?”
“平白受人大恩,谢过一场就高高挂起——这是小人的作为,苏小姐又要将我们置于何地呢?”
这是要以银钱弥补她的损失。
苏慕缓缓眨眼,身子抬起来,见杨夫人还是那个动作,唇边露出无奈的笑意,“我知道了,钱我会收下的,伯母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身子也累了,还是快起来吧。”
杨夫人这才肯起来,搭讪着回到位置上,“苏小姐恩情太大了,我都说了,咱们只待日后看看咱家怎么待你,这也就是了。老头子偏要催着这样办,逼人似的。”
苏慕摇摇头,“伯父这样才是大智慧呢,”笑起来,“倒是我之前想差了,隔了深恩,我与府上是不好平等相交的。最好还是收了银钱。这样一来,咱们更好说话了。”
这些天相处,杨岱早就知道苏慕的伶俐,看她这么快就了解自己的意思,这下更是赞叹不止。称呼也换成了“侄女”。只是还有一件事,“侄女,你打开盒子看看。”
前面一切的发生都在苏慕意料之中,她早知道以杨岱的个性,一定会做些什么来平衡自己心里的亏欠感的。先前种种,对她而言几乎都是看着唱本儿唱戏。苏慕到现在才真正惊讶起来:“不用做的这样难看,这有什么信不过的……”
“里面的钱数目不对。我查过市价,这等贵重药材,价格一向十分稳定,一般是一千三百两黄金左右,当然,遇到有急要的,这个价格又会升高,一升,这就没个定数了……”杨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苦笑,“算老夫占你这个便宜,我们只按市价来算,就是一千三百两黄金。
“本来你拿来时就该给你的,奈何家里……”他不好意思细说自己的窘境,嘴里吞吐两下带过去,“总之,当时是腾挪不开。这些天我借了些银子,又典卖了几处田产……最后只凑了一千一百两黄金出来。我不管阮郡王是怎样,没有你,他知道我是哪个人物?你别忙着插口,坐下……个中细节,我们不会往外说的。这些钱,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以后慢慢补上。说了是一千三,一分一厘都不会差!这不是为了你,你只当这是为了我,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