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命_作者:涧边琴(123)

2019-06-12 涧边琴

  苏慕还能怎么说?

  当下就收了银子。

  即使是收下了银子,房中的气氛仍显得凝滞。也是,有杨岱那一番凌云壮志一样的言语放在前面,又厚重又激昂,接下来再说什么似乎都显得不合适。

  喝过茶,苏慕眼睛转了转,拿着匣子对杨岱道:“伯父,这钱我收下便是。只是说了要平等相交,你又是差了钱不说,还要分期付款,这却妥当么?”

  杨岱、杨夫人不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同样的疑问:难道苏慕真的被他们这样强硬的回报方式激怒了?

  转念一想,也难怪这样。人家好心帮你,费了多少功夫替你寻东西,哪料到你转头塞了点钱就把她打发了,活像人家是来与你做买卖的。人家心里能不怨你看低了她?

  正要再道谢,苏慕止住,笑着说,“我一直说,我是因为钦慕杨伯父的名声、气节,才下大力气帮忙的。这要从以前我在连城时说起……”她徐徐讲了几个贪官污吏的故事,说着摇摇头,气愤地说:“常听别人说起他们怎样目无王法,然而因着受各种枝枝节节的势力庇护,谁也左右不了他们。”说着看向杨岱,“听说杨大人不久就要外放去他们管辖的区域做巡按御史,若是杨伯父真执着于报恩的话,不妨为民除害了吧。”

  苏慕走了,杨岱晚间于书房习字时,杨夫人推门进来,将夜宵百合莲子粥递给他。见他双眉紧锁,不时忧叹的样子,忍不住提起日里的话:“你也圆滑些,既然世家向你递出了橄榄枝,接过便是了。不就是替他们拉下一些人?只要确有污迹,那些人倒台,也是理所应得。你清廉了一辈子,得着什么了?女儿都病不起,这借的外债不知还要还到什么时候……”

  “真是妇人之见!”杨岱也不屑和她闲扯,“你道侄女儿今儿提的几个人是苏家或者其他与他们大族同气连枝的势力的眼中钉?”

  “难道不是?”

  “恰恰相反,这几个是那些人脚下得意的鹰犬!”

  杨夫人不觉“啊”了一声,半晌才道:“不想她年纪小小的,竟有这等气魄……”

  “还不止呢!如此一来,不禁于民生有益,也同样全了我的体面——既可将恩情就此释怀,也不违背心中坚持——反而不如说是弘扬了道义!”

  这一番话说得杨岱好生激动,半天平静下来,恨道:“若她是个男子,必是国家柱石!惜乎投错了女胎……我家又没有男儿……”

  说到孩子,杨夫人就不自在起来,搭讪着想把话转开:“她和阮郡王不是有关系么……阮郡王多好的人才……”

  杨岱摇摇头:“有什么用?他为什么只让人叫他‘公子’?为什么总是不出席正式的宴会?为什么将大好才干投于诗词文章中为什么如此放旷……”

  “他本性是这样吧……前朝不也有这样的名士……”

  “所以说你是妇人之见!前朝朝野动荡,名士们才不顾一切,唯本色为上。如今呢?眼见的盛世在望。盛世的名士与动荡时期的有多不同?最大的不一样,那就是——”

  杨夫人不觉追问道:“就是什么?”

  “盛世时入世,动荡时出世——阮幼度风流,但他这样,再风流也是在朝政之外了,于民无益啊。侄女儿若是寻的他,她那样聪明,可不就也跟着浪费了……”

  杨岱一晚上痛心的就是这个。

  杨夫人到底还是偏向阮幼度的,“各人有各人活法,他难道想这样?这也不是他的错嘛……”

  那一边,苏慕与夏熏一道辞别了,又约定了等数日后圣上大寿,与民同乐时一起出来游玩。

  回去没多久,一日正封着递交孙韶的作业,典诗忽从一堆没看过的信件中拣出一封递与她,“这封格外不同呢。”

  是不同,别的信都是精制的,先挑了有云水海兽花鸟福禄暗纹的信纸,再以百合沉水桃花紫薇香薰,工工整整写了内容,细细巧巧叠成方胜。有的还要再压上四时花瓣,系在应季枝条上……总之,极尽风雅之能事。

  这一封却似乎是用衙门公文纸写就之后随意递过来的,普普通通的白信封上只写了“苏家十四小姐收”。这样平常,难怪一下子就“脱颖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