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所变化。
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青丝如瀑,只用了一根浅蓝色的发带束在右边的耳畔,黑色的精灵随着山风飘扬,更多的则倾泻在她的身后,将娇躯衬得更加娇俏。她的云头履垂在半空中,玉体倾倒在原木柱上,沉醉春风。像是枝头一枚将要掉下来的果子。
阮成章不愿打扰。亭中央有固定在地面的石桌、石凳,他拣了靠近苏慕的凳子坐下,右手支在脑后撑着桌子,静静地听曲。曲子越后面越无章法,忽而悠扬似歌唱清风,忽而婉转如赞颂飞鸟……然而形散而神聚。
他知道她是在鸣唱春天,鸣唱自然,鸣唱心声——这就够了。除了这些,乐曲还需要别的吗?
乐音停了。
阮成章想和她交个朋友。
何必背后唬人?
他的笑里有着不解世事般的无辜:“醉心于乐,万事谐忘……”停顿一下,忽然问,“怎么春日独居西山?”
我如果知道,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脚伤难耐京城之速……”苏慕渐渐皱眉,怎么又是这样,见了他就不会说话似的。让人发觉了,她还要脸面的。
但是她刚刚行走无碍……阮成章没有再问下去,他只是忽然又有了一个好主意。
“我不久前得罪了朋友,苏姑娘替我做件事行不行?”见她有些愕然地看过来,阮成章朗声大笑,转身向山下走去,“就当阮某欠姑娘一个人情。”
他走得不快不慢,仪态优雅,衣袂翩然,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苏慕是否跟上,一点也不关心她是不是答应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姿态傲慢至极,但他知道,她是不会为此生气的。
果然,阮成章没走几步,已经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他停下来,含着笑,等苏慕走到自己身边,低着头和她吐露整个计划,眼中还有一丝做坏事似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诗笺,相传这样的工艺就是薛涛笺
第31章 放歌江岸
罗辙今日饮酒又过量了。
大白天,他赤条条地睡在摆在院子里的竹席上,双眼朦胧,是一种半梦半醒的微醺。一只脚懒洋洋地垂在地下。妻子赵氏抱着鱼篓经过,没好气地啐他。
有什么要紧。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有什么不能放开心怀去做的?
他继续睡。
忽闻笛声,似是远方的信使,穿越山涧,荡漾云霄,渐渐强盛……
这是哪位高士在我家前面的江水前经过?
罗辙渐渐凝神细听,山水风光、艳阳无限……这位高士的心情很好么。受到感染,罗辙的唇角缓缓勾起。笛声越来越近了。
还是不想动。
浑身筋骨酥软,只有左手的无名指轻轻随着曲音打着节拍。真想见一见演奏者……不过他们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嘭!”
哪个煞风景的敲铜锣?
“嘭”,“嘭”,“嘭”——
自第一声之后,铜锣声就接二连三地传来,次次打在笛音转折处,每当听者心神为之牵引,铜锣就当仁不让,给人一击当头棒喝,简直像是惊吓。也难为吹笛子的人还能接着演奏下去。
但罗辙已经听不下去了。
就像是做梦多次惊醒一样,铜锣一响,他就忍不住浑身一震,心里一惊,过上许久,又是“嘭”的一声,再是“嘭”的一声……酒彻底醒了。他忍无可忍地翻身坐起,随手拉过搭在一旁椅背上的衣服披在身上,皱着眉头走出家门,转弯,穿过一条小径,走入竹林。在这过程中,笛声渐渐消失,另一样乐音加入其中。
“咚咚”,“咚咚”,鼓声在宣告,随即是一阵急促的鼓点,由轻至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马上到了临界点——
“嘭嘭锵——”
铜锣这次也响了三次。
罗辙终于走出那片他第一次觉得漫长的竹林,来到江岸边。只见一条气象不俗的船横亘在水面上,船身极大,一时间竟使江面相形见窄。甲板上立着几个身影,江边风大,直吹的他们每个人都似神仙中人,衣袂飘飘,冠带飞扬,更别提其人姿态之美,容颜之盛都是罕见的。乡野粗鄙愚夫愚妇见了,真会以为他们随时都会乘风飞去。